袁俏笑嘻嘻道:“三嫂不记得啦,我在漕运码头开着一间胭脂水粉铺子的,那铺子赚的颇好,足够我们兄妹用的。”胭脂水粉铺子?锦棠再问:“可是叫珍玉缘。”袁俏笑道:“恰是呢。”珍玉缘,那间铺子,若锦棠记得不错,那里面挂羊头卖狗肉,上辈子被查抄出来,胭脂水粉是小头,诱着一群贵妇人们吃阿芙蓉膏才是大头。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那间胭脂铺子与黄爱莲有关。这么说,袁俏一早儿,就是叫黄爱莲给收卖了的。那她上辈子之所以死,应当也是黄爱莲,陆宝娟等人的手笔,小小年纪,贪图利益,于是在被人利用完之后,灭口了。这辈子,显然袁俏也依旧在被利用着。而因为陈淮誉过早的戳穿了陈淮阳,黄爱莲也死了,她才能侥幸不死。一个天真的,虽说有点口无遮拦,但年纪轻轻的小丫头,锦棠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只是因为她和陈淮安都因为五夷来朝之事而太忙了,忙到没有顾上这丫头。没想到她居然还就真叫这丫头给暗算了。马车依旧稳稳往里驶着,入了宫,一重又一重的宫阙,锦棠就完完全全的,迷路了。她过一会儿,就要把手从车帘中伸出去,手在外面随风张着。袁俏心有戒备,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嫂这是作什么?”锦棠笑道:“头一回入宫,天家这种地方,也不是咱们这些百姓能常来的,我伸手出去,试试这宫里的空气,可与咱们外面,普通老百姓家的相同否。”袁俏莫名有点怪异,当然也未多想,转眼,俩人就进了东三所了。一弯冷月挂在树梢,极高的宫墙,里面一排又一排,望不到边的排房在月光下无声的矗立着。只为一个孩子,太后和皇子当然是不会出面的。守在此的,是一位面貌冷硬,高高瘦瘦的姑姑,袁俏唤她陈姑。锦棠并不进东三院的院子,止在外头高声问道:“我家孩子呢?”陈姑冷冷道:“跑了。”“偌大一个宫城,孩子能跑到何处去?”锦棠反问。陈姑遥遥指着远处,道:“出了这东三所便是掖庭局,陈濯缨受了本姑姑几巴掌,想是面子上受不下来,往那一处跑了。既娘子是来领人的,往掖庭局找去。”锦棠当然不肯,她道:“废话。我家的孩子交到宫里来,是给皇子作伴读的,生有人死有尸,你们偌大一座皇宫多少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把孩子给我找来,否则我就站在这儿,哪都不去。”陈姑冷哼一声:“那本姑姑就陪着娘子去找,如何?”锦棠道:“不行,我就在此站着,哪都不去,你们把人给我找来。”陈姑站了半晌,道:“那你随我来,孩子就在这间院子里,咱们一起进去找,可否?”锦棠断然道:“不行,我就在院门外站着,我不进去。”陈姑给袁俏使个眼色,意思是让袁俏推人,她自己再往进来拉。但袁俏到底胆小,背着两只手,忽而一转身,还就跑了。这样,就只剩陈姑一人了。陈姑忽而面色一狞,伸手就来抓罗锦棠。锦棠直接跺着脚就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这宫里有人要杀人啦。”要论打架,她就跟只猫似的,陈淮安力气那样大的人都抓不住她,更何况这陈姑。锦棠忽而转身就跑了起来,越过东三所而往左拐,跑完了东三所的墙,声音愈发的大起来:“杀人啦,这宫里有人杀人啦。”陈姑得到黄玉洛的懿旨之后,本来布的人在掖庭局,是想在罗锦棠找孩子的时候把她推下井里淹死的。那样,就可以对外谎称,说罗锦棠心急孩子,不懂规矩,找孩子的时候不小心掉枯井里,失足溺死了。但谁知这罗锦棠死不上当?而且还转身就跑?“站住,是谁?”前面一射之地,就是小皇子朱玄林的住处,东五所。锦棠直接高声叫道:“殿下,皇子殿下。”就在陈姑追过来之前,朱玄林那大伴儿,德胜从东五所的门里哼哼唱唱的就出来了,停在门上,他于月光下定晴看了半晌,道:“罗小东家,居然是您?”锦棠上前,一把撕上德胜,直接吼道:“殿下呢,皇子殿下呢?”不一会儿,小皇子朱玄林嘴里唤着糖嬢嬢,也从门里出来了。而那陈姑,远远儿站着,月光下脸如金纸,仿似死人一般的站着。站了半晌,折身,溜了。却原来,小皇子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要来陪自己作伴读的孩子,名叫陈濯缨。毕竟能为皇子伴读的,皆是几代权贵,且忠心耿耿于皇上的,家世与门第,样样皆优的孩子。陈濯缨或者于第一回合入选,但入宫之后,他一直都没有能够见到皇子的机会。而朱玄林对于罗锦棠,因是吃东西建立起来的关系,真真儿比母子还亲。东五所,是皇帝的逆鳞之地,便太后的势力再大,也踏足不到此间来的。这也是为何罗锦棠敢只身入宫的原因。她虽说与这皇宫了无干系,但她有一个爱她的孩子,是这皇宫这中皇帝的逆鳞。在神武卫的时候,朱玄林也经常会和她聊起自己所住的地方,总是跟她说:“糖嬢嬢,你要入宫来看我的话,记得从东三所绕过来,穿过东四所,到了东五所,门前植着两棵菩提树的,那就是我的家呀。”听说了糖嬢嬢的来意,朱玄林奶声奶气的下令,便要德胜立刻,把个叫陈濯缨的孩子找给找来。东五所中宫婢,小内侍们站了乌泱泱的满地。朱玄林一件又一件的,让宫婢们拿了自己可心的玩艺儿来给锦棠过目。锦棠心中记挂着,怕太后要钓自己入宫,只怕是那陈濯缨早已经死了。要是那样,她这一回可就白来了。白来不说,考虑着怎么出宫,又是一重麻烦。自己最爱的小嬢嬢来了,朱玄林绞尽脑汁的想着,似乎自己还有个什么好东西没有摆出来了。小家伙在锦棠膝头蹭来蹭去,蹭了好久,忽而手一挥:“小向子,去,把本宫炕床头上那只匣子拿来,那是本宫给糖嬢嬢准备的礼物,快去。”叫小向子的小内侍一溜烟儿的进了里间,不一会儿,端了只朱漆线雕的紫檀匣子来,捧给了朱玄林。朱玄林两只细巴巴的小手儿费力的抱着匣子,将它掀开来,里面横排着一只只簪子,有玳瑁的,点翠的,翡翠的,还有镶红宝石的。一支又一支,理的整整齐齐儿的分开放着。锦棠无心看这些东西,只应道:“殿下这些珠钗瞧着很好,快收起来吧。”朱玄林两只大眼睛笑了个弯,一咧唇,两颗下门牙才掉,新上来的大牙还是两颗小米粒儿,说话也漏着风:“这些,是本宫从宫里的娘娘们那儿讨来,专门要送给嬢嬢您的呢。”他说着,便要把匣子往锦棠怀里塞,声音低低,两只大眼睛眨巴着:“嬢嬢是不是因为本宫没有赏过你东西,你才不肯见我了呀?”锦棠于是将匣子合上,揽过小皇子,也不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只道:“嬢嬢见你,从来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你也切不可送嬢嬢东西,否则是会害死嬢嬢的。”小玄林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便小,他的心机,以及对于凶险的估量,是无人能及的。但他习惯了宫外有个嬢嬢,总是带着好吃的点心,坐在校场的荫凉处笑眯眯的望着他。无论他在何处,她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默了半晌,他又道:“哪你往后还会再来见本宫吗?要不要本宫给父皇说说,封赏他个大官作呢?”锦棠还未及解释,德胜在外面高声呼道:“殿下,奴才找着陈濯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