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空灵恐怖的婴啼声,五位黑衣黑袍之人渐渐在原本五张道符的位置凝实,中央那位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道风将早已备好的冥币点燃,向五位黑袍作揖道:“有劳五位鬼差了。”黑袍不见动静,只是徐徐淡去,女子急忙抱住将要坠地的婴儿,随之又是一阵哭泣。道风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说道:“如今你一家团圆,可好好叙上一叙。只是人鬼殊途,天亮前我会送你母子二人魂入地府。”言罢,转身出了卧房,不打扰这一双苦命人最后的时光。
卧室外,李凯文的父母静静等候着结果,由于灵力结界的阻隔,老两口对屋内的事一无所知。一见道风出来,忙围上去询问情况,道风将事情始末如实奉告。两人也是一阵唏嘘,三人在客厅喝着农家粗茶,静待天明。
一夜无话,直到雄鸡报晓,道风再次走进卧室,轻叹一声道:“阴阳有别,陈铭,时辰到了。”这一夜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时至此刻,二人倒也显得平静,陈铭起身,一躬到底道:“多谢法师慈悲,了却我之心愿,小女子这就上路。”道风说道:“好,我且诵一篇往生咒,助你走最后一程。”说完,口诵往生咒,引得屋内梵音绕梁,天边一束白光穿过屋檐照在少女身上,女子的身形渐渐消散在这白光之中。床上的凯文眼看着心上人离去,虽是强忍,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滑出眼眶,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无力:“大师,您说,她是去另一个世界了吗?”道风微微一愣,说道:“信之则有,不信则无。逝者已去,生者当承其遗志,以慰亡魂。”凯文轻轻点头道:“我和阿铭约好来生再续前缘,她说她会在那里等我。”道风自知少女安慰之言,俗话说:“阎王要人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轮回亦是如此,只是道风不愿点破,又或许他自己也希望能有奇迹。道风只道了一句:“施主节哀。”便转身离去。门外老两口千恩万谢,李村长更是递上一个红包,道风倒也不矫情,顺势接过。这倒不是道风贪财,只是因果轮回,法师助人,受助人自当还情。凡人还情无非财、运、寿三物。运、寿乃天地恩赐,去不复返,相较之下还是破些钱财为好。道风当然也知其中玄奥,不愿刁难这家人,才接钱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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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事了,道风忙回观中复命。观中僧道见徒儿回来也不在意,只是随口道:“事了了?”道风自顾自咕嘟咕嘟灌下一壶茶水才道:“那是!小爷出马还有成不了的?”僧道听罢对视一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二人将徒儿唤至身前,道风一见这对整天没正行的师父忽然变得如此严肃,心中反倒一紧,也不再玩笑,乖乖上前。老道缓缓道:“小道,你来此一十六载,如今双十之年,照我青牛门门规当入世修行了。”道风一时还没明白,怔怔问道:“师父,徒儿入哪个世啊?”老道似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自顾自说着:“我青牛门以修灵为主,门丁不旺,除你是我二人嫡传弟子以外,你还有一个师兄叫做陈观砚,你师兄虽不及你天赋卓绝,但在风水上造诣不俗,现在海市替为师看护一座风水大阵。那阵法是为师年轻时布下的,用以镇压一灵物。天地灵物乃夺天地造化而生,威势甚大,不巧它又生于闹市,我恐其误伤世人,只得将之镇压,实指望可磨去其能,以惠万民。然为师当时到底年轻,这天地灵物哪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镇压的,那灵物在阵内不断成长,虽是有你师兄时时看护,只怕不久之后也会破阵而出,到时我怕你师兄首尾难顾,故此想让你去助其一臂之力,也算是为师为你入世开道,你待如何?”道风听得一愣一愣,似乎是信息量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我要下山了?”见老道点头,道风一跃而起,似是疯魔了一般,蹦跳着叫喊道:“我能出山啦!哈哈哈!小爷终于要出去啦!”边叫边向自己的禅房跑去,火急火燎地收拾着行头,像是多呆一秒就出不去了一般,大殿上只留下一僧一道满脸的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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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道风入正殿向两位师父辞行。初升的朝阳中,少年身着月牙白袍,布衣布履,一米八的个子如松挺立,剑眉星目,神态从容而淡然,双瞳间偶尔闪过的一缕精光更显得少年俊朗不凡。道风大步入殿,跪于二位师父面前,郑重叩了三个响头,以谢师父一十六年谆谆教诲。老道将一张去往海市的动车票及一张银行卡递给道风说道:“卡里只有五千块,多了没有,若是饿死了别说是我二人之徒。”道风咧嘴一笑道:“谨遵师父教诲,徒儿不孝,不能长伴左右,二位师父多多保重,徒儿去也。”说罢,起身离去。待到身影消失在晨霞之中,少言寡语的老和尚轻叹了一声说道:“走了?”老道回道:“啊,走了。”和尚苦笑一声道:“这下倒是清净了。”老道这次没有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六年朝夕相处,如今自是不舍。忽见少年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二人心中一喜,心想:“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只听少年边跑边喊着:“师父!师父!这卡的密码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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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风终还是走了,便纵有万般不舍,雏鹰依旧属于蓝天。去往海市的动车上,道风独自靠坐在窗边,右手托着腮帮,显出一份慵懒与惬意。车上的人频频向他行注目礼,倒不是道风帅到了那份上,只是那一身布衣布鞋的行头稍显别致,可配上道风那分淡泊的气质反倒给人一种本当如此的感受。道风正百无聊赖之际,忽见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向他走来,老人亦是身着月牙白袍,布衣布履,右手持着一卷书册,尽显学者风范。老人走近,见到道风这身打扮亦是一愣,之后便是一阵好笑,心中想着:“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和我这老头儿撞衫的,瞧着年纪不大啊。”老人低头一瞧手中的票座,恰在道风身边,便反身坐下,对道风开口道:“小兄弟可是甚爱古风啊?今日我这小老儿竟是与小兄弟英雄所见略同啊。”说着似是自己也觉得好笑,呵呵乐出声。道风也觉着有趣,忙回道:“回长者话,小子非是爱好古风,只是自小居于偏僻村落,如今刚进大城,见识浅陋,让长者见笑了。”老人一听道风回话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大感惊奇,继续追问道:“瞧小兄弟谈吐不凡,可是出于书香门第啊?”道风心念一转:“总不能说是从道观里出来的啊。”便回道:“不敢,只是跟家中长辈读过几本而已。”老者似是来了兴致,正欲深谈,忽从车厢那头走来一群西装革履的壮汉,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看来是列车长。中年男子快步走到老人身前,微一鞠躬,小心翼翼地说道:“冯先生您好,我是这列动车的列车长王宁高,事先不知您会登车,安排欠妥,请您见谅,还请您移至贵宾室。”老人轻一摆手道:“王车长不必在意,我就坐这儿吧,恰巧遇到一个很有趣的小兄弟。”中年男人先是一愣,看了看道风,又看向身边的西服壮汉,见那汉子微微点头,列车长才道:“是,冯先生。再次欢迎您登车,如有任何需要,我与全车工作人员随时待命,祝您旅途愉快。”说完自顾退出车厢,而西装壮汉们则劝离了部分乘客,围着老人与道风坐了一圈,老人见状也不阻拦,只是轻声嘀咕一句:“哎,一刻也不给清净啊。”声音不大,却正好能传入道风的耳中。话刚说完,老人似是想起了身边的道风,或是怕道风见到这阵势变得拘谨,便道:“小兄弟莫要在意,你我君子之交,无关门第,”道风心想:“门第?若论起门第,我还是一大古门派的嫡传大弟子呢!”于是对老人淡然一笑道:“固所愿尔。”老人似是有考较道风的意思,说道:“小兄弟既通诗书,这儒释道偏重何处啊?”道风也是老实不客气,接道:“三法皆略通一二,重释道二法。”老人一听,轻笑一声,似是在讥笑道风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随即轻轻扬了扬手中的书册说道:“可曾读道家五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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