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褚氏今岁二十七八的年纪,却保养得极好,瞧着不过双十年华,虽无倾国倾城的容貌,可她卫国公府嫡女的尊贵出身与这端庄高华的气度完全匹配她皇后的头衔。
无论是谁都得心服口服,这就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气象。
其实细细瞧来,皇后的五官与江幼年是有三分相像的,可两人的性子却截然不同。
江幼年天真率直,无忧无虑,皇后却是极为温婉沉稳,可每每说到性子问题,江幼年非要强调一句,姨母年轻时也同她一般张扬的个性,只是后来进了宫才改的。
沈嫣只当她说的玩笑话,往往一笑置之。
江幼年最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皇后也是极为温柔和善之人。
她少时曾随祖母入宫赴宴,那时皇后还只是国公府刚及笄的小姐、未来的太子妃人选之一,江幼年也是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她因天哑受人言语讥笑,是皇后拉着小小的江幼年出来帮忙解了围。
江幼年自幼便是虎生生的,一嗓子能将人吓得作鸟兽散,而皇后那时已经隐有端方持重之态,三两句下来,既能解她之困,还叫那些瞧热闹的宫人也跟着无地自容。
几年之后她嫁了人,那些曾经笑话过她的王孙贵女们都已经长大,不再像儿时那般肆无忌惮地当面玩笑,而她也一直在与自己的缺陷和解,平和地去面对老天爷给予的“特别”。
可沈嫣忘不了曾经的窘迫,那种被人追赶着嘲谑的难堪。
即便到现今,她已将自己的躯壳修炼得足够坚硬,可内里的伤疤岂能轻易修复平整?
这样的场合她并不喜欢,但似乎只要有这两人在,无形中总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她面对一切。
反倒是谢斐,从未给过她这样的安全感。
耳边丝竹管弦声渐起,众人一面欣赏歌舞,一面与左右闲聊,加之镇北王回京的消息引得人心振奋,水榭内气氛很快融洽起来。
秋深菊黄蟹正肥,年年的重阳宴都有螃蟹。
蟹肉鲜美可寒性伤人,且剔肉过程十分繁琐,沈嫣素常都是不碰的,谢斐一偏头,却看到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冰盘上停了一会,随即敛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撒下一层薄薄的阴翳。
她应该是想吃的吧,谢斐心道。
可她没用过去壳剔肉的八大件,眼下怕是无从下手,胡乱捣鼓,内行人是会看笑话的。
要不然,他给她剥一次,就当为方才没有及时替她出头赔个罪?
谢斐心里生出这个念头,也无需她央求,直接将她面前的冰盘移过来。
圆头剪卸下蟹螯和蟹脚,再用银叉与细针剔出蟹肉,腰圆锤与长斧柄轮番上场,好一阵敲打,片刻便掀开了蟹壳。
谢斐这些年玩心重,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在吃喝玩乐上绝对是行家,很快一碗堆满蟹肉和红膏的琉璃盏便摆在了沈嫣面前。
做到这个地步,不信她还置气。
沈嫣自是安然受之,其实她不爱吃蟹,寒凉的食物终究对身体不好,归燕堂也很少摆上来。
可她想让谢斐剥。
斜对桌的几名宗室贵女见此情景,不由得私语议论起来。
“这小哑巴进宫总共没见她笑两回,使脸子给谁看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男人的事情,她一个哑巴管得了吗,还想闹大不成?她……她怎么敢的!”
另一个一边剥蟹,一边轻飘飘往对面瞧,“她有什么不敢的,你瞧世子爷那副殷勤样,他给人剥蟹还是头一回吧!掰开揉碎了只差喂到她嘴里了。”
“虽说是夫为妻纲,可禁不住男人贱呐。你抬举他的时候,他对你爱答不理,你晾着他两日,马上天上的星星都能给你摘下来,没想到咱们放旷不羁的世子爷也不能免俗。”
“可我总觉得,这小哑巴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那厢沈嫣心里有了一番计较,才吃一口就放下了银箸,将那盏蟹肉推回去还给谢斐。
迎着对方明显不悦的目光,她轻轻皱了下眉头,朝他摇头,无声地道:蟹肉寒凉,我吃不了。
谢斐看懂了她的口型,吃不了……
他蓦然想到那日酒后坏事,醒来时她身下鲜血淋漓一片狼藉的样子,那日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嘴唇也咬出了血……
恐怕是身子还未调理过来,否则不会方才还眼巴巴想吃的东西,这会又咬着牙不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