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轻声道:“杜鹃真可怜!我也替她难过。”
林春沉默。
槐花又道:“你也难过吧?”
说着一矮身子,在田埂上蹲下来。
林春依然没有回答,却望向杜鹃去的方向。
正想要走的时候,就听槐花幽幽道:“你不用难过。下午杜鹃对我们说,她不给黄元做妻,更不会给她做妾。”
林春如闻天籁,霍然转头。
昏暗的夜色下,依稀看见他发光的眼,如天上的星子,“这是真的?”
槐花点头,道:“是真的。下午我和桂香去找杜鹃。桂香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以为昝姑娘来了,杜鹃一定要给黄元做妾了,把她好一顿骂,左一句‘瞎了眼’,又一句‘瞎了眼’。杜鹃就说,她没要给黄元做妾。桂香又骂,说做妻也不成,弄个妾在跟前,看着就闹心,那日子怎么过?放着那么好的林春不嫁,真瞎了眼!杜鹃又说,她不给黄元做妻,也不给他做妾。”
随着她的讲述,林春仿佛看见桂香掳袖骂人的模样,有些像大伯娘,忍不住笑了。
槐花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知道他在笑。
她忍住心中酸楚,问道:“你听了高兴吧?”
林春微微迟疑了下,才道:“谢谢你告诉我。”
槐花却道:“可是,我还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
不等他回答,便自语道:“算了,还是不说了。”
林春沉声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槐花便道:“我本来好讨厌昝姑娘。我想要不是她来,杜鹃就能高高兴兴地嫁给黄元了。我……我就有了指望。虽然不一定能成,好歹有些指望。可是,我今天看见她,忽然不怪她了,还好敬佩她。你说,放着那么大的富贵不要。跑来跟黄元,她图什么?”
林春先听她说“指望”,不禁一震。
尚未来得及思索,又听见说昝水烟。就出神起来。
槐花仿佛并没指望他回答,自顾接道:“我看见你难过,我也好难过,我忽然就想明白了昝姑娘:她喜欢黄元,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便是做妾也甘愿。我觉得我也是。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要是嫁旁人,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就扪心自问,杜鹃呢?”
杜鹃呢?
她怎么想的?
林春心慌起来。
槐花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田野里放大:“看她这样生气伤心,我先觉得。她肯定是不乐意嫁黄元了;后来我想自己错了,她这是放不下。杜鹃放不下!她说不给黄元做妻做妾,就是嘴硬。所以,她才老是跟昝姑娘闹这些疙瘩。听说那些有妻妾的人家都这样的。你说,她会不会迟早嫁给黄元?要是不嫁黄元。她这辈子还能好过吗?”
林春如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他听明白槐花的话了: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觉得生不如死;昝水烟举动更是决绝;自己也是一样坚持,那杜鹃喜欢黄元,有什么理由放弃?
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
他忽然不想再听,转身疾奔而去。
槐花愣住了。看着那个如风一般飘忽而去的黑影,她双手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这声音同身后“哗哗”的河水、附近的寒蛩轻鸣混为一幕,加重了秋夜的冷清。
再说杜鹃,回去后洗洗就睡了。
隔壁屋里,昝水烟睁眼躺在床上。红灵卧在她身边。
寂静中,昝水烟忽然道:“你还不服?若是受不住就走吧。我让黄公子请人带你出去。你不是还有个舅舅吗,你去投奔他,省得跟着我在这受累。”
红灵低泣道:“姑娘,我也不是争强好胜。我都是为了姑娘好。杜鹃姑娘以前是什么样人,我也清楚;可是旁人不知道,咱们可是从大家子出来的,府里的那些姨娘侍妾,哪个原先不是天真烂漫的好女儿?后来什么手段不会?姑娘私奔来这,坏了她的好事,她心里有怨,设计让姑娘落水算什么!别人都信她的话,说不是她干的,我再不吵出来,往后她该更大胆了。也算给黄公子提个醒……”
昝水烟幽幽道:“是她做的如何?不是她又如何?横竖我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她做的,她绝不会只做一次就收手,黄公子眼明心亮,难道会一再受蒙蔽?我私奔来这,本就心虚理亏,心存愧疚,她这样做正好减轻我之愧疚。若不是她做的,你这一闹,却加重了我的罪孽,恰证明我是个祸害,自来后就搅得黄家不安宁。黄公子纵然一时怜惜我,经得住你这样闹几次?”
红灵听怔住了,暗暗心发慌。
好一会她问:“若她害了小姐性命呢?”
昝水烟叹道:“别说她没你这么蠢,就算她真这样做了,我却是求之不得。我既来投奔他,连黄蜂岭都爬过了,生死何惧?真死在她手上,她这辈子就永远输给我了。”
一个“他”,一个“她”,听得红灵稀里糊涂。
昝水烟道:“你不懂,别问了。总之,我既然来了,再难也要走下去。今天那石板,多半是哪个淘气的小子捉弄人的,我碰巧站上去了。这也是我身子娇弱,若换一个这村里的姑娘,便是跌一跤又有什么!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学着做事了。若只顾争啊斗的,何必来这?嫁去玄武王府不是更好!”
红灵急忙道:“红灵知道错了,姑娘别赶我走。从明儿开始,我就和姑娘学做事。等什么都会了,也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