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统回府,颇觉为难。一群幕僚围在一边儿,一时也都没了主张,停了片刻,督统大人环视了身边的幕僚,问,“诸位看,那年轻人可是钦差的亲儿子?”
幕僚们晃了晃头,不置可否。又过了一会儿,督统又问,“如不是大人的亲儿子,常人谁敢在这节骨眼儿上,跑到督统府前诈认父亲?”
督统说完,幕僚王顺风插话,“正是,我看钦差大人见到那青年时,面色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厉声否认。会不会是钦差大人碍着我等的面儿,磨不开情面,才毅然拒认儿子?我听说当年钦差大人驱逐儿子时,曾发下誓言,说不到黄泉不相见,可虎毒不食子,父子亲情,如何轻易割断?想必钦差大人现在也有所悔悟,只是当年把话说得太绝,如今才不肯认子。”
“我也这么想。”督统大人捋了捋胡须,问,“依诸位看,本督统该如何做才好?”
王幕僚趁机献计,“如果大人能去婉劝钦差大人原谅儿子,使他父子重温亲情,仿郑伯黄泉见武姜故事,则在钦差大人面前,卖了个大人情,又可扔掉眼下这只烫手的山芋。”
督统听了,以为妙计,连声说,“好,好,只是我得和这年轻人谈谈,把当初的事情原委探听仔细,才好酌情办理。”说着,命人传令,把那年轻人带进府里。
年轻人被带来时,脸上泪痕未干。督统大人着人卸下枷锁,命年轻人站在堂前,沉着脸对年轻人说,“刚才你挡驾认亲,说是钦差大人的儿子,遭钦差大人严辞拒绝。钦差大人临行前再三嘱咐,要严刑办你。我念你年幼无知,危险尚轻,不忍加刑于你,今天放你出去,不可执迷不悟。一旦再撞我手上,定不饶你!”
贾南镇听过,知道督统大人是在拿话试他,便就势跪下,口喊冤枉,“大人,小的并无虚言。小人确是钦差的幼子,只因家父督管甚严,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受不了家规的拘束,时常偶有冒犯。六年前家父一怒之下,将小人逐出家门,发誓说不到黄泉不相见。这几年,小人沦落天涯,从陕甘转巴蜀,又从巴蜀流落湖广,再到两江,遍历人间辛苦。曾几番动了回家的念头,只是虑及家父性情严峻,怕又遭拒,才忍辛茹苦,发奋用功,指望将来有所成就,再回家求情,或可见谅。无奈现今科举已废,家父早年为小人设定的前程已不可能,如今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不期在治下邂逅家父,本想挡驾告饶,能得家父垂怜,不想多年不见,家父一如当年那般冷峻。”说着,泪如雨下。一圈人跟着心中戚戚焉。
督统问了些钦差的家世,年轻人都能如实回话,并无偏差,又问了些诗云子曰,也能勉强应付,不类草民,颇有大家子风范。心里也就认定,确是钦差的儿子。过了一会儿,督统又问,“既然令尊拒认你,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贾南镇抽泣了一会儿,说,“所幸家父钦差巡视,小人颇思念家慈,想趁机回家和家慈见上一面,死也知足……”勉强说到这里,便又哽咽得说不出话。
待他唏嘘渐歇,督统大人开口说,“哼,年纪轻轻,不求上进,也辜负了令尊大人的一片爱心。这样吧,既然令尊大人有令,你是嫌犯,只好委屈你先到号里呆几天,待我再替你向令尊大人求情,看看有无回转余地。”
贾南镇跑地磕头谢恩,又随衙役回到牢里。有督统大人的吩咐,狱头给他安排了小号,一人独住,也不消戴刑具,一日三餐,单独有狱卒酒肉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