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笑道:“高僧为立道场,向山神化缘,却托我一道门修士劝说,这也是天下奇闻了。”善无畏:“结缘随缘,贫僧也不敢强求梅真人相助,今日登门,先帮梅真人一个忙。”梅振衣有些意外的问:“大师欲帮我什么?”钟离权突然微微一皱眉,朝胡春道:“速去山庄外迎客,又有高人来访了。”又朝善无畏道:“大师今日登门,恐与那两人有关吧?”善无畏点了点头笑而不言,此时五湖山庄门外青漪湖中有人以法力传来声音:“景教僧罗章,求见梅公子!”来者是景福寺主罗章,如今的罗章在江南一带的景教徒中很有影响,也是附近几州景教组织的一个头目了,平时坐镇景福寺为教派活动中心。罗章在景教徒中地位虽高,但景教的地位在唐代与其它各教相比并不高,其人在芜州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平时梅振衣不主动请他,他是不会来青漪三山的,今天是绝对没有这个能耐,而且来的高手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罗章进门表情有些尴尬,似乎是硬着头皮进来的,勉强向梅振衣笑了笑,按中原的礼数拱手道:“梅公子,今日冒昧登门,是为了引荐两位教中的高人,他们从天国降临,命我带路登门拜访。”说完话他就垂手站到了一旁,连坐都没敢坐。有两个人并肩走入了大厅,梅振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惊讶,另一方面也是被那两人周身散发的逼人气势所惊动,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攻击发出,但那种压迫感还是让他觉得坐不住,似乎站起来活动一下会更舒服一些。这两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的相貌。男子高鼻梁、浓眉、微微隆起的颧骨,金色的短发,肤色白皙,相貌英俊体格健硕,穿着金色的甲胄。女子金黄色的秀发带着卷曲一直披拂到腰际,身姿挺拔而修长,抿着嘴唇,五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典之美,眼珠是蔚蓝色的,对视之际给人感觉深如海洋,身穿银色的战甲、湖蓝色的长裙。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打扮都够奇特的,明显不是中原人,而且登门作客竟然穿着半身甲胄。他们的神色很倨傲,冷冷的没有表情。梅振衣刚站起来,坐在那里的善无畏轻轻一挥僧衣的袍袖,那两人散发的威压之气在无形中被化解,钟离权趁机一抖仙风扇,厅门口罗章与胡春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一句话还没说,客厅中高人就暗中展示了各自的大神通境界,钟离权加上善无畏,完全能抵住那一男一女,尤其是善无畏,修为在其中任何一人之上。那两人也吃了一惊,收起了一脸傲色,右手按左胸口行礼,说了一段开场白。他们说的话感觉十分熟悉,与梅丹佐殒身时所听见的奇异吟唱声是一种语言。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说话时带着妙语殊胜神通,神念中自然能理解其含义,这不是平常的语言交流方式,修行高人自然能领回。如果勉强“翻译”的话,应该是这样的——那位男子说:“我是天主光辉照耀下的天国使者米迦勒,她是天国使者加百列,我们为梅丹佐堕落之事而来。”他们向着厅中行礼,主要还是面对善无畏,很显然这位光头和尚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人。善无畏站起身合什还礼,微微一笑道:“我非此间主人,也是在这里做客的。”然后走到了对面,坐在了钟离权身边。需要介绍一下五湖山庄客厅的格局,正中有一张桌案,后面屏风上题着“紫气东来”四个草书大字,配以道祖骑青牛出函谷图,大门也是朝东的。桌案两旁是山庄主人、也就是梅振衣与知焰的座位。厅中左右各有一排座位,每个座位右手边都有一个放置茶具的小几,这是给客人与山中其他修士准备的。刚才善无畏坐在左侧最上首的位置,钟离权坐在他的对面,在师父面前梅振衣没有坐正中的主座,而是坐在钟离权的下首与这位高僧面对面说话。善无畏主动换了座位,坐在梅振衣刚才坐的地方,意思很明显——现在已经不是修行道友私谈了,梅振衣应坐回主人的位子上待客去。米迦勒,加百列?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天使长啊!他们修为就算不如梅丹佐也相去不远,看来斩灭梅丹佐之事震动不小。所谓的天国仙界被惊动,梅振衣并不意外,但是他没想到天国的人来的这么快,而且是这两位出马找到罗章,直接来到青漪三山。如果是来找麻烦的,他们也太托大了,也不想想芜州是什么地方?梅振衣心里直犯嘀咕,表面上还是很客气的一招手:“二位天国仙家大驾光临,乃我山中难得贵客,失敬失敬!……有话慢说,先请坐,看茶!”第250回、品佳茗须知雅趣,各着相话难投机唐代贵族之间的交往礼节很有讲究,进门落座看茶,主人先问来意,客人再答话。世外修行之人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但梅振衣今天却臭讲究起来,等僮仆将茶献上,他慢条斯理的举杯品茗,大概是嫌水有点烫,还撅嘴吹了好几口气。客人显然不耐烦了,米迦勒还能沉得住气,但加百列神色变了几变,几次想开口打断梅振衣专心致志的喝茶动作。他们在天国的地位相当显赫,与梅丹佐并列是接近至高无上的大天使,号称与阿罗诃大天尊最接近的人。但显然对面的两位高人并不了解他们是谁,梅振衣心里明白却装糊涂,也没把他们当高高在上的神灵,就是家中来访的客人而已。加百列很不舒服,她受不了这种很客气很有礼貌,但却明显漠视的接待,可是又发作不了,因为对面那两个人不比他们的修为低。下界来到人世间最繁华的中土,没想到遇见这样的异教高人。加百列正要说话,却见梅振衣放下了茶杯,开口吟了一首“诗”。他用的是一种奇异的语言,与刚才米迦勒说的语言一样,缓缓流淌而出带着奇异的音节,就是那天梅丹佐殒身时所听见的吟唱声——“最英俊的天使陨落,手持无底地狱的钥匙与锁链,他用那锁链锁住了自己,打开了地狱之门。……地狱之门将他幽禁,封印曾经的一切,等待一千二百年后短暂无知的新生,他不再是天使之王。”梅振衣不懂这种语言,但当时神念中已解其含义,现在一个音节都不差的复述了出来,米迦勒与加百列的脸色都变得极为凝重。“你们为梅丹佐堕落之事而来,他确实堕落入灵台中黑暗的世界,所行罪无可赦,不知二位能否向我解释这诗篇的含义?”梅振衣先发制人,吟诵完诗篇开口问道。在梅振衣吟诵的同时,钟离权一伸手,客厅中央的虚空中发出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捏碎,接着爆发出一团光雾。光影中便是带着火焰的梅丹佐落入何家村中逃遁的场景,整个村庄在瞬间化为灰烬。不等那两人答话,梅振衣目露悲戚之色又问道:“这些村民都是我的亲人与朋友,他们安居乐业并无罪过,如何受此无妄之灾?”米迦勒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磁性:“我为往生者祈祷,梅丹佐从地狱的火焰中汲取力量,终于也被地狱的黑暗所吞噬,他将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永生、记忆以及荣耀,接受一千二百年的惩罚,而后成为一无所知的凡人,去承受人世间的罪恶与苦难。我们今天不是为梅丹佐报仇而来,正如您亲眼所见,他没有逃脱天主的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