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已经过了侍寝时辰,内监也催问了三番,可他却并未允将玉沁送回灵犀宫去。并非是看着那床上柔软的人儿,不忍她路上颠簸——既她有些小心思,便试着看她如何应对后宫刁难吧。
他可以不计较这群女人扰乱他的后宫,不计较身为后妃居然与前朝勾结,却愿意做那搅乱这一波池水的人,既然她们喜欢斗,便放开了斗。
笑,意味不明。
淳嫔留宿乾清宫,桔梗一夜未曾合眼,早上迎小主回灵犀宫时,眼下全是乌青。
玉沁心含焦虑,却也并未将这一夜承宠当回事,回宫被韩玉蓉教训一通,顶着脸颊上的红肿,安安静静回来映月阁,出门的时候更少了,或许该说,连下阁楼的时候都少了。
没两日,十二位秀女俱都有了封号,皇上也开始召幸秀女侍寝乾清宫,眼见移宫之事已悄然而动,玉沁也不等旁人说什么,亲去与韩玉蓉道别,着手准备搬入长乐宫。
在映月阁等了几日,风头全都被新晋秀女抢了,也就少有人记着皇上待玉沁的不同来。
一些用不着的大家具先移到长乐宫去,玉沁等着灵妃那里传话,再过去拜山头——请安送礼。
当下,却有件要紧的事,趁着韩玉蓉无心理她,灵妃那还未能管她之时,先去办了。
昔日关雎宫湘妃一朝被贬,百余宫人被遣散,死的死,贬的贬,活下的不过些粗使宫人,大抵一辈子的命数也到头了。
李梦莲死前曾喊“我没杀她,是玉秀推的她,是玉秀下的毒”,那,谁是玉秀?那个“她”是已死的梅贵人吧?
毕竟,与李梦莲的交集,也只能是枉死的梅贵人了。
李梦莲身边的人都死了,想来,也玉秀也断没活命的道理,于是,查其底细的事儿,只能再度拜托涔姑姑。
韩尚书答应给她的人手,依旧没有,玉沁有些焦躁,怕到了长乐宫会寸步难行。
千盼万盼,韩府终于来人,却是老祖母亲自递了帖子入宫,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快到晌午才得以脱身,按品大装进灵犀宫拜见蓉贵妃。
玉沁打一听得信儿,便派人守在了宫道上,频频往灵犀宫内报信:老太君进去一个时辰啦……老太君出泰安宫,往哪条宫道上过来啦……路上遇上了哪位贵人拉着说说话呐……
别说跑的宫人累,就是殿上端庄肃颜的韩玉蓉都被吵得头疼了。
“玉沁,祖母都入宫了,还能不过来灵犀宫吗?瞧你这急的。”
韩玉蓉撇嘴讽道,心中颇瞧不上。外头虽维持着姊妹之情,可脾气暴躁时,也没少对玉沁动手,二人如今,不尴不尬,关系到成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转眼,韩家老太君入大殿,见蓉贵妃亦要行礼,韩玉蓉面带悲戚,含泪与老太君寒暄许久,问及老家叔伯婶娘,并着兄弟姊妹。
这一说话,便至晌午,期间,玉沁在殿上坐立不安,恨不得立时投入祖母怀中,诉一诉离别相思。
老太君亦是频频望来,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沁儿,如今越来越有贵人的样子,样貌也越发脱俗出尘。
韩玉蓉如今早已懒怠做戏,见着离出宫时辰渐近,便借口去瞧瞧午膳,留下老太君与玉沁说说话。
“祖母,一路赴京,可辛苦?身体可安好?”玉沁强忍着的泪,在韩玉蓉离去之后,倾然而落,泣不成声,“沁儿无用,不能侍奉在您膝下,万望祖母保重身体,别叫沁儿……”
见她难过,老太君轻轻一叹,见着殿上许多宫人环伺,知道是韩玉蓉留下人监视,生怕她撺掇玉沁什么吧?
其实,人都被弄进宫里了,纵她再是不满,能撺掇沁儿什么呢!
“沁儿啊,带着祖母去你住的地方瞧瞧?”老太君神态不过伤感一瞬,便打起精神,笑语道。
玉沁点点头,忙借着宫婢递上来的帕子擦了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瞧我这没出息的样子,祖母心中必是笑话我呢吧?”
老太君慈和地拍拍她的手,二人携步往映月阁而去。
玉沁也不是没个主意的,见着围着她们的人甚多,神色一顿,薄斥道:“我与祖母说说体己话,你们跟着做什么?今儿祖母留下来用膳,姐姐那里得多忙呀,你们竟躲在这里偷懒不成?”
宫婢们惶恐,碍于贵妃之令不敢稍离,却也不敢得罪淳嫔,犹豫间,玉沁已经拉着老太君上了映月阁,门外亦有桔梗几个拦着吃茶,众人便也不好硬闯,想了想,便安心在外头候着。
楼上,老太君含笑轻拍玉沁手背,终是松了口气,打趣道:“沁儿如今越来越有宫妃的样子了,好不威风。”
玉沁羞赧:“祖母,您快别这么说,沁儿脸皮薄,可禁不得您这么夸!”
老太君大乐,逗了玉沁几句,方叹息一声:“那王家也是好门第,亲事废了,实在可惜。你父亲也觉抱憾,竟背着我,与你大伯两人做主,把你堂妹许了过去,本不想告诉你,却怕着你从别人那处听着了瞎想。是我老婆子对不住你啊,当初你那嫡母接你入京来,我就该想到……还以为是你爹想通了,愿你从家中出嫁,谁料,你嫡母好手段,生生是毁了你。”
玉沁一愣,眼睛有些红,急道:“祖母别这样,您也是为的沁儿好。哪有女儿家父母俱在,却从大伯家出嫁的……王家门户高,您也是为的我着想,怕人家因此而轻视我,才会允了他们接我回家。因缘际会,如今都已入了宫,也没什么好悔,好恨的。纵然是恨了,也只是恼恨我那嫡母太过霸道,不允我与姨娘一条活路。”
玉沁吸吸鼻子,轻笑一声:“堂妹她学问好,且是嫡女,与王家也算门当户对,是我自己没福气,却怨不得堂妹与大伯一家的。纵使从旁人那处听了,也只会笑一笑,道一声福气。况且,宫里除了姐姐,也无人知晓我曾定过亲,没人会以此事说项,姐姐现今也不会希望我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