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口中的前面院子,也就是孙氏的祥乐居那边。陆问薇放下手中的活计:“让人进来。”
打外面来的是祥乐居的丫鬟玉梅,小丫鬟脸上带了三份急切,见到陆问薇匆匆行了个礼:“少夫人,是夫人叫您过去。”
陆问薇应下:“知道了,不过夫人那边可是有说些什么?”
玉梅眼神有些闪躲,半晌才应道:“那边……老爷很是生气,少夫人还是快些过去吧。”
见这小丫鬟不肯多嘴,陆问薇也不再问了。左右到那便知晓了,过去看看也是好的,总比在这屋里瞎猜渡要强。玉玦从一旁拿了件厚披风给陆问薇系上:“天色晚了,怕是寒气大,莫要嫌沉。”
陆问薇不太喜欢这猩红锦缎披风的繁琐厚重,但若是不停玉玦的话,怕是又要被唠叨上许久,也就只得点了头。玉玦提了风灯跟在陆问薇后头,往前面去。
祥乐居自打下午就开始闹腾,眼下满屋子的人都战战兢兢,丫鬟仆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会招惹叶弘生气。有几个小丫鬟垂着脑袋,眼观鼻的谨慎收拾地上摔破的花瓶茶盏碎屑。
屋里正堂上坐着的是叶弘,脸色发青,肥胖的手指将腕上的佛珠子拨的啪啪作响,眼中却满是烦躁之意哪里有礼佛的半分虔诚感。程永清在一旁低声劝慰着,而堂下跪着的就是叶家的二公子。
“老爷,就别怪二公子了,这事二公子也是无心之过。”程永清见这平日里相处十分融洽的夫子两人,眼下却是这样情形也就不忍怪罪叶均,反而出言相劝了。
叶弘原本就心烦意乱,老伙计的话并没有减轻他的怒火,然而令他越发生气重重将手中的檀木珠子拍在桌几上:“因美色误事,怎么能不罚他!”
孙氏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要拉叶均起来:“这吵也吵了,罚也罚了,你还在这没完没了的做什么!”
叶弘怒道:“就是你这败家娘们平日里惯的!瞅瞅你这俩儿子被惯成了什么德行!”约莫是气急了,叶弘训斥起自家媳妇的时候也顾不上儿子老朋友都在场。
“我怎么了!你这老东西给我说清楚了,我自打嫁给你后为了个家整日里操碎了心!不就是个丫头么,睡了就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家还养不起一个人了?”孙氏从前是几个庄里最泼辣出名的姑娘,但抵不住模样长得好,仍是一群汉子前仆后继。
眼下孙氏当了几年的贵夫人,端着架子去学矜傲清贵,但这一开口又马上恢复了往昔的“风采”。这几年里叶家在京城混得开,权势越发大,就有人看不过眼。
作为别人口中“腿上的泥还没干净”的两口子,说起话来,倒是让叶榆开了眼界。说好的古人矜持呢?说好的达官显贵呢?都说陆家是行商,端不得台面,可自家这一腿泥的模样,到底是谁丢脸。
叶弘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串珠给砸了出去:“你给我闭嘴,我教训儿子,妇道人家少插嘴!”
眼看着刚刚消停没多久的火有要烧起来,程永清真的想甩甩手走人算了。但跟叶弘相识多年,程永清也晓得这位上司兼老友的脾气,只能顺着来:“二公子尚且年轻,老爷就别再多加责怪了。年轻人谁不曾犯过错来着,老爷且消消气吧。”
叶弘看着脑袋低垂的儿子,脸色也缓和一些,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那边孙氏又不依不饶了,她一把抹了泪就往外拽儿子,口中道:“方家那什么劳子的表姑娘,我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的。还有那个方家的公子,平日里就没个正形的,把均儿叫过去喝酒,再使他那表妹舍了脸面的倒贴!凭什么还怪在均儿头上?你这老东西越老越糊涂!”
叶榆在一旁看了半晌的热闹,时不时的被老两口子拖出来喷两句。眼看着叶弘要消气的模样,就忙跟着道:“母亲说的是!怎么怪得了二弟,二弟不过是喝糊涂而已,父亲就别跟二弟生气了。说起来那日是我不是,没想到二弟酒后乱……咳,再者说来,事情已经这般了,要是我叶家不点头,倒是让人以为我们吃白食,若是方家闹开了两边脸上都不好看。”
叶均恨不得把牙咬碎算了,原先被程永清刚刚劝的灭了火的叶弘,就跟又被添了把干柴一样。酒色误人,若说叶弘最宠爱的是小儿子叶贺,那么最看重的便是二儿子叶均了。关键时刻掉这么大的链子,何堪重用?
孙氏难得跟大儿子站在统一战线上,被叶榆这么一激,更觉得自己得理,对叶弘道:“咱们家什么时候说赖账了?明天我就去跟方家夫人说去!不过要明媒正娶,那是万万不能的,一个表姑娘能有多大脸?”
叶弘算是被气的肝疼了,要不是手头上能丢能砸的都扔出去了,肯定要再摔个把杯子,他吐沫横飞的吼道:“你们懂个屁!”错就错在不该是方家的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这么点破事,发这么大火。
孙氏被这么一吼,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了,说起话来都带了哭腔:“多大点事啊这是?你这老东西就是找茬的!”说着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拍着大腿哭起来,这一哭内容可就丰富了。什么当年你是怎么求着我爹娘将我许给你的啊……什么你那生意破落的时候老娘也没嫌过你啊……眼下是长本事了看不起我这糟糠妻了啊。
这血泪史一篇篇的往外翻腾,孙氏大有一种数到到明早上的趋势。叶榆知道孙氏原本喊他来,是想让他替叶均背锅的。谁料到叶弘会对此事反映这么激烈,这般一闹腾,倒是把原先的事情给忘了干净。
孙氏这般一哭,叶弘气的直哆嗦也没话说,再怎么丢脸也是自己老婆,总不能让人给扔出去。程永清倒不是第一次瞧见这个了,一副生无可恋脸等着这嫂夫人安静下来。
叶榆也是无所谓,要的就是闹腾。不过叶弘的反应,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生气那是自然的。可这般生气,那就有问题了。方家意在拉拢叶家,叶弘这态度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不想跟叶家扯上关系,且避如蛇蝎。
叶榆那前身过得迷迷糊糊的,哪里清楚朝中的一二三来,这也就导致了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三分靠看的,七分靠猜的。
要说眼下最郁闷,那必然就是叶均了。好端端的喝个酒,结果喝出事来了。叶弘的反应让他吓了一跳,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原本蝉联了多年的最佳、优秀、先进儿子奖就这样没了。还被打上了酒色误事,不堪大用的名号。他能不气闷么,他能不憋屈么!看着一旁得瑟着时不时撩拨一下战火的叶榆,心中开始极度不平衡起来。
明明他身正廉洁,花边新闻都没有过。富家子弟上哪找他这么端正的公子去,犯了这么一丢丢小错就被老爹喷成这样。而叶榆后院里面都能凑成一桌牌了,也没怎么着。
尽管叶均知道这是因为叶弘对他寄予的希望太大,这才到底犯错后便惩戒严厉,可到底心里头发闷。在瞧着身边哭的正酣母亲,越发顺不来气。
陆问薇进来的时候,便是一副狼藉的场面。闹成这样,倒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全当成没看见般,先是给叶弘见安,之后有跟坐在地上不依不饶的孙氏见了安。
“行了,别闹了!也不知道丢脸!”叶弘吹胡子瞪眼呵斥道。
陆问薇闻言便作势去扶孙氏道:“母亲快些起来把,这大冷天的地上凉。”
孙氏哪里肯依,陆问薇刚弯下身伸手上前,就被她忽的一推耸,差点没向后倒去,一双手在身后稳稳当当的扶住她。
“没事吧。”叶榆扶着陆问薇站稳,示意她往后站着点。
陆问薇摇了摇头,回道:“无事,母亲这是怎么了?”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先是看了眼孙氏,之后顺着瞧着眼叶弘。
叶弘被看的坐不住了,就算他怎么发火,也不想被小辈的瞧了笑话。只得稍缓和了语气,道:“快些起来,难不成你准备一直闹下去?”
之后叶弘又瞪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叶均:“糊涂!今晚去跪祠堂,好好反思反思。”
如今,叶弘也着实没了办法。就像是叶榆之前里说的,事情已经这般了。可方家就是个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垮的树,站在这棵树下那就有被砸中的危险。思及至此,叶弘是真的对叶均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