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1895年十月的广州,对于对于追求进步的中华儿女来说意味着一种全新的体验:白色恐怖。在这之前,清廷和历朝统治者虽然都有过屠城、焚书坑儒之类的大规模滥杀行径,但那些多是无差别的屠杀,而这次,捕杀的对象对准了年轻人。
年轻的学生,杀。
看起来有点骨气的年轻人,杀。
面对清军盘查有所不满的年轻人,杀。
清军以惨无人道的方式,拼命捕杀那些一心想着救亡图存的拳拳赤子,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但是这广州城内却又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过得好好的,丝毫不担心杀头的命运找上自己。那就是林记沙龙的大掌柜林有德。
当时广州府收到密报,认为林有德和本次起义幕后最大的推手之一,上九夏家大小姐夏芳兰的管家王天麟关系密切,很可能知道尚未落网的王天麟藏身何处。
由于夏家势力庞大,和广东陈家互为表里,可谓地头蛇中的代表,所以这则密报各级官员都倍感棘手,不知如何处理,最后这封原本简单的报告被一直送到了广东巡抚鹿传霖(在这个时空,他早了四年调任这个位置)那里。
鹿传霖在广西广东两地任职多年,深知广东地方宗族势力的强大(实际上,到现实时空的2011年,广东的宗族势力依然非常强大),而这林有德刚好是夏家大小姐身边的红人,又在广州各大地头蛇的公子小姐当中吃得很开,还真不好动。
于是鹿传霖又把这事捅到了两广总督谭钟麟那里。
谭钟麟这个人和清末相当一部分官僚一样,很难评价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你说他是坏人吧,他治下功绩颇多,又是解决民族矛盾又是赈济灾民打击投机倒把,又是兴修水利又是大办教育,干的好事一箩筐一箩筐的,他从陕甘总督任上离任的时候,陕甘地区财政充实,储粮百万,百姓生活欣欣向荣。
等他调任两广总督,他又为了抵抗法国殖民势力对粤西的渗透,毅然站在了第一线——当然这是在原来时空发生的事,那都1898年了,这会儿谭钟麟才刚到两广总督任上没多久。
但你说谭钟麟是个好人吧,他的双手却又沾满了进步青年的鲜血,是个如假包换的顽固派分子。
罢了罢了,这些东西和我们的故事无关。
谭钟麟接到鹿传霖的报告,一开始觉得这绝逼要抓来审问啊,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他今年四月才调任两广总督,路上磨磨蹭蹭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真正到任上已经六月了。到任四个月来广州这边的门路才刚摸到一些,还真不好动这些当地的豪门望族。但王天麟是这次动乱的首犯之一,几个已经招供的乱党都指正了这一点,而且具报王天麟还受了伤,很可能还在广东地界,没能转移到香港和澳门去。
于是他找来鹿传霖商议这事,鹿传霖心想我要有主意还能捅你那儿去吗,但两广总督找自己去商议什么建议也提不出也不好,想来想去他把自己一个族孙给带去了。这族孙说是留在鹿传霖身边见世面长本事的,实际上就是吃喝玩乐当二世祖来的,林有德的林记沙龙早就混熟了。
鹿传霖领着这族孙来到总督府上,没说上几句话总督就询问那族孙:“这林有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族孙答:“花花公子一个,无远谋,不足为虑。”
然后那小子把他在林记沙龙所见所闻都抖露了出来。什么林有德吃定了夏家大小姐啊,林有德如何如何周旋于各家大小姐之间啊,林有德以“女仆”的名义养了三十多女奴供自己玩赏啊,总之就是把一个声色犬马只顾吃喝玩乐,胸无大志的形象给刻画得唯妙唯俏。
谭钟麟老奸巨猾,当然不会听了这些就下结论,这时候鹿传霖说话了:“谭大人,这王天麟有伤在身,藏匿一个有伤之人很难不露出马脚,只需严加监视夏家与各大药房和医馆的来往,对伤药的买卖严加追查,可保无忧。”
谭钟麟沉思半天,这才点头表示“有道理”。
这两个老狐狸谁也没想到王天麟挂了,叫林有德直接埋法场地一个破落小院里了。这王家世代服侍夏家,在广州也算一方豪强,王家大公子就这么被林有德随便埋了,这种事谁能想到啊。
谭钟麟这个死硬顽固派更想不到的是,他这一个“有道理”,救了多少本该被捕杀然后惨死的进步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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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那天晚上,林有德埋了王天麟之后,对宫崎寅藏说:“今后一段时间清军必然大肆捕杀进步青年和革命党人,我准备尽可能的施以援手。我需要你的帮助。”
王天麟去世的前前后后,林有德的表现宫崎寅藏都看在眼里。这些表现本身都是货真价实的,都是“真情流露”,只不过那个“真情”和旁人所想不太一样罢了,毕竟谁也不知道林有德是穿越者还开了金手指。
既然是“真情流露”,那纵然是再了解人情世故的家伙,也看不出破绽来。于是宫崎寅藏答应林有德的请求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最初两天为了避风头,林记沙龙都闭门歇业,宫崎寅藏就藏在夏芳兰的屋里,反正她会用障眼法,这没什么大问题。等到林记沙龙重新开业之后,宫崎寅藏就转移到了林记沙龙,暂时住在林有德为自己准备的厢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