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阁老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看不透傅家父女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请傅家两位老爷来,原是想以&ldo;傅家认下傅庭筠,傅庭筠从此不再追究俞敬修之过&rdo;为条件和傅庭筠讲和的,现在看来,却是他失误了。从前看傅家五老爷谦逊有礼,落落大方,不曾想却是个苗而不秀的,遇到为难事就慌慌张张地没有了个主意,也难怪会被德圃给拿捏住。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但此时又正是方便他行事之机,他忙将这份不屑藏在了心里,笑着给傅大老爷帮腔:&ldo;赵大人,我比你年长,经历的事也比你多,就算是我倚老卖老好了。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我们老年人的心思,儿女再好,总想着他更好,不免要求比对旁人要更严厉;儿女再不好,总归是自己的骨ròu,面子上再严厉,心里也是痛他的。&rdo;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了赵凌的面前,温声道:&ldo;赵大人,小傅大人行事是有些莽撞,但却没有害赵太太之意,只是有些方法不对罢了。我今天请你们来,一是想代犬子给你们赔个不是,二来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女和好‐‐你可以不走岳父家,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个舅舅吧?&rdo;他说完,静静地望赵凌,目光真挚而诚恳。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俞阁老一声狡猾。赵凌是女婿,俞阁老这样低声下气地劝和,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传了出去,别人不免会议论他狂妄;若是答应,傅家的两位老爷就可以长辈的名义命令她向俞家妥协。她忙拉了拉赵凌的衣袖,然后露出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儿哽咽道:&ldo;夫君,这可如何是好?母亲遗命,说我嫁做了赵家妇,就是赵家的人,让我再也不要踏进傅家一步……我若是顾了孩子,不免要失信于母亲;我若是遵了母命,不免要有憾于孩子……&rdo;一面说,还一面眼巴巴地望着赵凌。一旁的俞阁老、傅家两位老爷听着俱是一愣。而赵凌和傅庭筠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做出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片刻后才道:&ldo;死者为大,何况百善孝为先……我们自己现在也是做父母的人,若是连父母也不孝顺,孩子看在眼里,也会跟着有样学样……还是以岳母的遗命为重吧!&rdo;傅庭筠闻言就长吁了口气,神色舒缓,道:&ldo;还是夫君想得明白。妾身谨遵夫君之命。&rdo;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朝着赵凌福了福。傅五老爷怒形于色,而看见俞阁老皱着眉头的傅大老爷则当机立断按住了弟弟的肩膀。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这个五弟,最好面子,当初若不是被俞敬修逼得没有办法了,是决不会将科举作弊之事告诉他的,否则,他也不会这样的被动了。因此当他一听说傅庭筠还活着的时候,就忙写了信封给五弟,让五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知道傅庭筠还给妻子写了封信的时候,他就暗暗着急起来,怕傅庭筠揪着事情不放,五弟又不愿意告诉傅庭筠实情,两位缰持,再起风波。待一年过去了,傅庭筠的事还没个说法,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思来想去,他偷偷称病,丢下了金华的公务,日夜兼程地赶到京都……结果还是晚了。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又向俞阁老投去求助的目光。傅庭筠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表达的意思。俞阁老一面在心里责怪这兄弟两人无能,一面呵呵地笑着转身坐了回去,指了指赵凌面前的茶盅:&ldo;我有个同科,在杭州做知府,前些日子送了老夫些雨前龙井,赵大人尝尝。&rdo;想把这场风波揭过去。傅庭筠和赵凌来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过多的计较。赵凌笑着坐了下来,傅庭筠的神色也变得和煦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夫妻俩人端起茶盅来尝了一口,赵凌赞着好茶,傅庭筠笑而不语,神色却显平常。俞阁老不禁暗暗点头,眼角瞥过傅庭筠神色祥和的美艳面容,突然间心中一动,笑道:&ldo;赵太太觉得这茶怎样?&rdo;傅庭筠今天是来打擂台的,就算是俞阁老拿出龙肝凤胆来她也不会挑一下眉头,何况是雨前的龙井!&ldo;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rdo;她笑起来,&ldo;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玉泉山的水吧?玉泉山水以清冽著称,贵府沏茶的急了些,未等三沸就取着用了,汤色不够香醇。但这只是小毛病,勉强也能喝了。&rdo;笑容明快,不带一点城府,如个挑食的邻家小姑娘,并不让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