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那都是玩不到一块儿的,见了一个眼神不对付就打起来那种。
任竞年还是笑,不过却笑着说“进了腊月天更冷了,矿上发了劳保用品,有帽子手套鞋,羊毛线,还有牛肉干,我挑了你和孩子能用上的,前两天我给你寄过去了,估计也就这几天到,你注意着邮局通知单。”
顾舜华挺受用的,不得不说任竞年是个好男人,发了什么东西知道巴巴地赶紧给自己寄过来,当下笑着说“行,今天送孩子去幼儿园了,我看了看,他们幼儿园小孩儿都穿得挺好,好几个穿着棉猴儿,咱们孩子穿的还是旧衣服改的棉袄,雷永泉送我不少票,也有布票,我得想办法给他们换上棉猴,再给他们织个毛衣,正好过年时候穿。”
任竞年“雷永泉还给了你票?”
顾舜华便把这事说了,任竞年道“其实一块在兵团那些年,大家处得不错,但也不是没矛盾,可现在想想,都是小事了。”
顾舜华想起过去也有些感慨,其实当年雷永泉还和任竞年打过架呢,当时两个人都有些挂彩了,后来事情说开了,知道是误会,两个人便跑一处喝酒去了,现在想想,连那打架都变成了珍贵的回忆,那是年轻时候的热血,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当下道“他人真不错,就是可惜了,他和常慧看来是没指望了。”
顾舜华又想起雷永泉后面的事,其实该怎么办,她心里也没底,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多关注着这个老朋友的动静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又说起上幼儿园的事,还有顾舜华跟着自己爸爸去玉花台当学徒的事。
任竞年“那倒好,等于工作解决了。”
顾舜华“现在只是学徒,没转正呢,学徒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转正了多,能有四十块,而且还时不时有各种票,饭店里用不完的洋落儿也能往家拿,好处多着呢。”
任竞年听顾舜华算这个,想起以前他们刚结婚那会儿,穷得要命,掰着手指头算那几毛钱,他便低声笑了,温声道“别想太多,我也把工资汇给你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该吃吃,该买买,那个棉猴,既然雷永泉给了布票,如果能买到,你也给孩子买了吧。”
他知道天冷的地方,好多孩子就穿棉猴,带一个帽子,从上到下裹得严实,乍看像个小猴儿,所以叫棉猴儿,以前他们没买是因为没地儿卖,矿井上也不讲究那个。
现在到了首都,首都人讲究,孩子又上了幼儿园,他也不想看着孩子受委屈。
顾舜华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首都,他能帮上的毕竟有限,但花钱买棉猴,那是怎么也应该买。
夫妻两个说了这一会儿话,顾舜华看看表,也不少时间了,心疼电话费,就说要挂了。
谁知道任竞年却道“多说一会儿话吧。”
顾舜华“也没什么好说的,费钱。”
任竞年“又不是不给你寄钱。”
顾舜华听他话里带些异样的醇厚,一时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心微跳,咬了咬唇,还是轻声问道“那你要说什么啊?”
任竞年的声音清沉而缓慢“家里家具都卖差不多了,鸡也给人家了,我自己在矿上过一个年,过了年就去找你们。”
顾舜华想想矿井上的凛冽寒风,又想着家具搬走后的凄凉,便有些心疼了,以前就算物资匮乏,可家里有孩子,夫妻两个一起忙活,也挺热闹的,现在家里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她便道“等过年时候,你去隔壁老陈家过年吧,和人家搭个份子,要不一个人挺难受的。”
任竞年“没事,矿井上到时候会举办一个春节联欢会,我来操办,闲不了,也不至于太闷。”
顾舜华“那就好……”
任竞年“就是有点想你,想孩子。”
顾舜华一听,眼里就湿了“昨儿个我们去吃砂锅居的白肉了,孩子吃得高兴,还惦记着你,说要让你吃,他们还想给你打电话,可当时邮局都下班了,今天他们去幼儿园,也打不成,只能等周末了,周末邮局也能打电话。”
任竞年“没事,不打也行,你给我说说就挺好的,孩子小,还不懂事,一打电话他们想我,万一闹腾起来,还是你受累。”
顾舜华“也没什么,他们都挺懂事的。”
说了一会儿话,到底是挂了,挂了后,顾舜华也有些不舍得。
经过这一段,她越发认识到,任竞年这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任竞年,会在最冷的天用体温给她捂着的任竞年,他从来没变过。
她对那本书剧情的恐惧感也减轻了许多,她想,只要这个人没变过,管它什么剧情呢,那本书还能给活生生的一个人下降头吗?
这么想着,她从大栅栏街道往前走,刚要拐进胡同的时候,就见前面槐树旁边,倚靠着一个人,正是苏映红。
腊月里的风很大,胡同口的老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遒劲的树枝在灰瓦翘檐间往天空伸展,在清透冷蓝的天空中投射出一副苍迈的画作。
苏映红穿着旧色红棉袄,短发用发卡别起来,抿着略有些干涩的唇,身子靠在遒劲的槐树干上。
顾舜华看了她一眼,便走过去细看她的脸。
同仁堂的膏药就是好,才一夜功夫,已经消肿了,只留下浅淡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被打过。
苏映红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道“行了,别看了,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