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便和杨七娘打听广州的风土人情,杨七娘笑道,&ldo;这一路过来,世兄难道没和你谈起吗?&rdo;
&ldo;今天这一路进城。&rdo;蕙娘坦诚道,&ldo;我也是仔细看了看广州,觉得这个省城,和去过的所有别的地方都不一样。毕竟是第一个开埠的地方,繁华不说,人来人往的,变化也大,仲白上次过来是几年前的事了,也许这几年间,城里又发生了许多变化也难说的。&rdo;
&ldo;这倒是真的。&rdo;杨七娘也笑了,&ldo;我算是在广州刚准备开埠时就过来了,只比善桐姐慢了那么一点儿,这些年来,我们也算是一点点看着广州开始变的。头一两年真是不觉得,到了后来,几个月不回来都觉得变化大。不止是说街景,连民风、人情,都变得快。当然,街景变化也大,现在广州管事的,实际上也不是广州知府,而是宗人府过来的林中冕――&rdo;
蕙娘点头道,&ldo;永宁侯家的三少爷。&rdo;
&ldo;现在南边都叫他广州王啦。&rdo;杨七娘笑着说,&ldo;他脑筋活,肯下心思琢磨差事,最重要是能接受新东西。你看现在广州路面都用的是青石板,便觉得豪华了吧?现在南边新路,铺的是年前刚刚从泰西过来的水泥。一边铺一边试着改进配方,铺好了以后根本就不怕下雨,马车跑着也稳当。就是还嫌颠簸了点,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妻子三少夫人和我们也很谈得来,可惜这一阵子身上不大好,不然,倒是能一道出去走走。&rdo;
她顿了顿,又有些羞涩地道,&ldo;虽说背后不好说人是非,不过他们夫妻两个感情不睦也是有名的,三少夫人现在把三少爷赶到官衙里住,自己过得逍遥得很,成日里爱出门出门,爱逛街逛街,爱跑马跑马,倒是过得自在。三少爷想回家和姨娘们过个夜,还要求她放行。也就只有在广州这个地方,她这样作为,才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了,因此三少夫人很喜爱广州,这辈子都不想走了。&rdo;
蕙娘一扬眉,不免奇道,&ldo;这个,我在京里可是从未听说……三少爷惧内的名声,好像也不太响亮。&rdo;
&ldo;都是有缘故的。&rdo;杨七娘叹了口气,&ldo;善桐姐白担了个名声,也是因为牛家人故意要和她做对罢了。三少夫人虽然没见过皇帝,但作风很得皇帝欣赏,现在人在广州,年年还有赏赐指明给她。宫中从前皇后在的时候不说了,皇后现在不在了,贤妃、宁妃也都有表示。这么一个人,谁会传她的闲话,谁敢传她的闲话?再说,广州天高皇帝远,京城人不知道的事,多了去呢。&rdo;
她压低了声音,&ldo;好比说石家那个同夫君和离的女儿,明面上是在家庙里修行,不见外客。其实,去年底就到广州来了,现在已经又寻了一个夫婿,日子过得颇为快活,听说还很感谢前夫执意和离,不然,过不得现在的日子。&rdo;
女人,没有不爱说人是非的,只要不是无事找事拿来说嘴,蕙娘也喜欢听听别人家的闲事。她扬眉道,&ldo;此话当真?她难道还盯着石家女儿再嫁的名头出来交际?&rdo;
&ldo;可不呢,嫁的就是我们这里一个丧偶的千户。&rdo;杨七娘看来也颇为高兴,&ldo;是她到广州以后,在庙会上认得的,两人颇为谈得来呢。一来二去地,又寻机会见了几次,这就成亲了――也是石家人疼女儿。&rdo;
她的声音黯淡了下来,&ldo;起码,是比吴阁老一家人要仁厚得多了。&rdo;
吴兴嘉那一去以后,再没有声音,也不知是否成功地来到了岭南。其实她那样身份,和和离再嫁比,对女眷名声的损伤还更小一点,蕙娘亦不免叹息了几声,杨七娘道,&ldo;罢了,这世上还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有多冷酷,就有些人能有多温暖。&rdo;
这句话她随口说来,倒是令蕙娘微微一怔,赞道,&ldo;的确,此话颇有道理。&rdo;
&ldo;也不是我说的。&rdo;杨七娘忙道,她有些微微地脸红,&ldo;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rdo;
她言归正传,&ldo;不管怎么说,这几年来,广州的风气是更了。妇女外出,已成家常便饭,连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家,待字闺中也好,出嫁了也无妨,爱出门就出门,众人都司空见惯了,也没人说三道四。光是这一点,我就特别喜欢广州,回京城那几年,成天闷在家里,看着同一片天,几乎闷出毛病来了。升鸾也是,无聊个半死,头一年功夫,打坏了几个木人……&rdo;
蕙娘不由会心一笑,她也没有在杨七娘跟前装样:说实在的,成年累月在人前挂着那张和蔼可亲、得体大方的面具,她也是有点倦了。&ldo;单单是这点,我也想在广州住了,在京城,只有躲到冲粹园才有一点清静,可以骑马出门走走,也都要小心谨慎、掩人耳目。真是拘束透了,这一两年外出得多,我还真有点野了心。&rdo;
杨七娘又笑着介绍了广州的许多不同之处:这里因为人口渐渐增多,所以林中冕组织,开始在旧城南边重筑城墙,开辟新城,还特地从京城把样式雷给请来画了图,准备将众衙门搬迁一多半过去,因此那边的地都特别好卖,光是卖田地都已经把建城的钱给赚回来了。还有许多水手在这里安家落户,想要归化,朝廷却迟迟没有个态度,又及此地几乎已经没有宵禁可言,许多约定俗成的夜市几乎是从不歇业,就连城门晚上也是开的,一样有人驻守等等。蕙娘听了,亦对广州发生浓厚兴趣: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要比京城快得多,高效得多,也富有得多了。
&ldo;宜春号在广州的分号,每年规模也在逐渐扩大。&rdo;她便对杨七娘提起,&ldo;尤其现在南洋和我们贸易也多了,广州号几乎要比苏州号更加繁忙,十几年前,谁能想得到今天?世事如棋局局新,真乃信语。真不知五十年、一百年后,广州又会是什么样子。&rdo;
&ldo;现在,的确是谁都不知道了。&rdo;杨七娘也点了点头。蕙娘不禁失笑,&ldo;难不成原来有人知道不成?&rdo;
杨七娘笑道,&ldo;我可没这么说。&rdo;
她又说,&ldo;昨日有一艘船到港,运来了一批泰西人用的橡胶轮胎,听说能比木轮胎好用一些,在水泥地上走更稳当。是以知道我们新城都造的是水泥地,就有些机灵的商人贩来卖,也献给我好些。不过这要令人改造马车才能用,他们已经去造了。说不准几日内就能用上,到时候,咱们再忙也出去逛逛,看看珠江的夜景,现在江边到了晚上很热闹,那里凉快嘛……有许多人便在那里摆摊卖夜点,挺有意思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