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庭,大湘郡,横沙镇。
作为大湘郡里最靠近湘水的一个镇子,横沙镇比大多数的镇子都要繁华。青色的石板和白麻石的栏杆沿江绵延数十里,江边泊满了矮小的乌篷船和高大的楼船。岸上的建筑特色分明,纯白的墙面配上黑色的瓦,宁静得就像是一副水墨画。沿江的酒肆生意最好,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儿有最新鲜的鱼和味道最正的黄酒。
在湘水拐弯的一块大江礁上,矗立着一栋恢弘的建筑。庞大,精致,复杂,黑色的外墙高一百尺,数不清的窗子临江而开,站在那儿能够将湘水的盛景一览无余。这栋建筑是横沙镇里最高的,许多人第一眼恍惚看到了宫殿。
这栋建筑便是兰溪楼,是横沙镇里最顶尖的酒楼。兰溪楼的老板叫墨笛,毫无疑问,他也是整个横沙镇里最富裕的人。
七年前的一个夏夜,暴风雨席卷了整个汉王庭。
原本晴朗的夜空,在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天空仿佛被无尽的黑色所遮盖,狂风如同上古的野兽般呼啸着,密密麻麻的骤雨如同利箭般落下,猛烈地击打在地上,而后又激起了一阵升腾而起的热浪。整个世界都好像是一个闷热的烤炉,要把世间的所有都全部蒸干。
湘水的江面上雨点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寻常的乌篷小舟都已经不见,只剩下已经抛锚的几艘楼船随着江水一起一伏,风雨飘摇。
突然,一艘小舟从远处驶来,速度之快就如同一支利箭,在江面上划开一道重重的轨迹。
一道闪电从天空之上落下,照亮了半个横沙镇。当然也将那艘小舟映得雪白。
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骇然变色。
因为小舟并没有船夫,只有如同钉子一般凝立在船头的一人,和他怀里抱着的一个小孩。
江面上波涛汹涌,就在小舟即将到岸,一定会狠狠地撞向那片礁石的时候,小舟上的人影却不见了。
而离那小舟还有数百尺之遥的兰溪楼前,却突然迎来了一位抱着小孩的不速之客。
雨水顺着飞檐滴下,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幕。而飞檐之下包着油纸的灯笼,虽然摇摆不定,但依旧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临江的大门边,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子拖得老长。
来者全身都笼罩在一身黑色的斗篷里。和寻常的用来遮雨的蓑衣不同,黑色的斗篷似乎是用一种动物的皮毛做成,毛色柔亮,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只有一片阴影之下,微露的一张薄薄的嘴唇。
他的怀里抱着的一个孩子,大约两三岁的年纪,小孩儿被紧紧地包裹着,一阵阵的热气在他的身上升腾而起,他大概是个男孩儿,皮肤异常的白皙,紧闭着眼睛正在酣睡。
不速之客向前走了一步,接着便没有了动作。但是奇怪的是,大门似乎被拳头敲打了一般,发出了咚咚之声。
“谁啊!”
守夜的伙计从梦中惊醒,他有些胆怯又不耐烦地应答道。
咚咚。
“我说是谁?”
伙计忍不住将一根长棍拎在手上,他解开了暗扣推开了大门,却看到了这极其诡异的一幕。
“你……是谁?”伙计被吓得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他大口地呼吸着,声音已经变得低不可闻。
“陆……芸。”
沉寂了半会儿,斗篷之下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十分低沉,又十分含糊,好像是来自于夜的深处。
“谁?!路云是什么?”伙计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栗,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地让人心悸。
“等等,陆……你是说陆夫人?!”
伙计突然反应过来,陆夫人的本名便是叫陆芸。而陆夫人便是墨笛的夫人,便是这兰溪楼的老板娘。
黑色斗篷又上前了一步。他踏过了水帘,站在了大门前。
黑色的斗篷油光泛亮,更重要的是,这人从风雨中穿过,可是斗篷之上却是焦干无比。
“你!”伙计终于忍不住了这恐怖的一幕,他迅速地朝着楼上跑去。
“老板,老板娘,有鬼啊!”
“你是?”墨笛在十多个护院伙计的保护之下,终于有底气说话了。而陆芸也站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黑色斗篷。
“喂,说话呀!”几个伙计嚷嚷着,他们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刀和剑,还提着通亮的灯笼,强装出一副无畏的模样。
黑色斗篷缓缓放下了帽檐,露出了原本的面庞。
来者很是年轻,大约二十来岁,可是他的脸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