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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嘉立孤身走入鹤山墓园。
天还乌蒙着,朦胧的雾气尚未散开,整个墓园寂静肃穆。
杨嘉立瘦削的身形在晨雾中穿梭,熟门熟路地走到一道墓碑前。
简简单单的花岗岩墓碑,上头有张照片,是个笑起来很温暖的短发女人。
杨嘉立看了那张照片很久很久,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提前准备好的帕子,安安静静地擦拭起墓碑来。
把墓碑上的灰尘都擦干净了,杨嘉立靠着墓碑坐下。
他仰着头,眯着眼看天边熹微的光,用很轻的声音叫了声:“妈。”
杨嘉立脑袋轻轻抵着墓碑,声音微弱得像在和谁说亲密的悄悄话:“最近过得不太好,可能又要吃药了。不过你也别担心,你儿子骨头硬着呢,也就那么点事儿,之前都能扛过来,这次也没什么,缓缓就好,真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我一推开家门,你就站在能看到夕阳的厨房里。你穿着那件花格子围裙,脸上都是汗,额头上还粘着头发。你一边忙着煮饺子,一边拧着眉头,责怪我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招呼我快来吃晚饭。整个屋子都是饺子的热气,特别暖和。”
“可是每次,我都没来得及再尝一尝你做的饺子,梦就醒了。”
“醒来以后我才想起来,我哪儿还有家呢,早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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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嘉立抬头看着渐渐变亮的天,眼眶悄悄地泛了红:“妈,我都快不记得你做的饺子是什么味道了。”
“我也……我也快忘了有人疼着,是什么感觉了。”
杨嘉立吸了吸鼻子,说:“还有件事儿,我说了你不能怪我。就是几年前你死活不让我跟他在一起那男的,他现在又回来了。不过不是因为对我还有感情,他现在可讨厌我了,想尽办法羞辱我泄气,现在又逼着我给他当床伴。”
“他现在权势通天,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妈,你别骂我,我这也算为义捐躯了。反正也就这一条贱命,也没谁会心疼了,死了算他的,我没在怕的。”
杨嘉立靠着墓碑,自言自语到了中午。
从墓园出来,他的脸色更灰白了。
来接他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吓得一哆嗦:“脸这么白从墓地出来,大白天吓死个人了喂,”他清了清嗓子,又问,“小伙子,你到底去哪里。”
杨嘉立呆滞地看着窗外,说:“去……附属医院。”
司机载着他到了附属医院。
杨嘉立空手进了医院,出来时,手里拎了个药袋子。
袋子里大多是调理脾胃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丸药膏。
杨嘉立悄悄走到没人能看见的角落,从袋子底下拿出一个小药瓶,拧开药瓶盖子看了看里面散发着腥苦味道的白色药片,然后偷偷撕掉了药瓶上的标签,把药瓶单独塞进了自己衣服的内兜。
从角落出来,他一脸平静,又找了附近一家饺子馆吃午饭。
他点了份西葫芦馅的饺子,正要往嘴里塞,耳朵猛地听见对面一桌的说话声。
他抬头一看,对面坐着一家三口,穿戴打扮都挺朴素,看着家境不太好,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是实打实的灿烂和幸福,就像冬日里的太阳,暖得沁骨。
那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朋友,正在给他妈妈唱他新学的儿歌。
他用稚嫩的声音轻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少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他妈妈用力鼓掌:“东东好棒,来,妈妈奖励你一个饺子,啊——”
小朋友长大了嘴巴。坐在对面的民工打扮的爸爸瞧了一眼,假装严肃地摇了摇头,喝了口汤,嘟囔:“娘俩。”
杨嘉立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
小朋友吃完饺子,注意到一直往他们这边看的杨嘉立,晃了晃他妈妈的肩膀,说:“妈妈,那个哥哥哭鼻子了。”
杨嘉立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擦了把眼睛,笑着说:“小朋友,哥哥没哭,哥哥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不会哭的。”
从饺子馆出来,杨嘉立似乎更沉郁了。
他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小时。
他又进了最近的一家电影院,找了个上座率极低的国产恐怖片的场次。
电影一个半小时,到中途,影厅里的人就都被片子烂跑了,就剩下杨嘉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