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喧嚣都安静了下来,俞弘闻到了海的味道,当前方一片海滩映入眼中,不仅是他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这陌生的地方不是他们要传送的地方,这本应该是到离库恩城堡最近的一座城堡之中。
俞弘环视一周,这里大多是低矮的草地,一些高壮的乔木零散立在各处,一树擎天,他站在较高的地势,因此视野很宽广,看来他们是被传送到临海的位置,可珀西记忆里没有这片地方。
光链消散,恢复行动自由的俞弘脱掉全副盔甲,只剩布衣的他闷声不响走到最近一颗大树面前,眼里有着被海水灌进的冲动,他用手中两柄剑狠狠劈砍着树干,每一下都从上面划出深深痕迹,叶子纷纷散落,俞弘那张之前还能保持冷静的脸逐渐狰狞,他的心很不好受。
没能留下战斗,像个逃兵,这是珀西绝不容忍的事情,并还失去了他的父亲,世上他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而这所有的负面情绪很不幸的,让占据他身体的俞弘一一承受了。
俞弘像一头受伤野兽,失去了理智,嘶吼着快要哑掉的嗓子,他使劲劈砍着,尽情发泄胸口里随时会引爆的愤怒,任谁都劝挡不了。
直到累了,砍不动了,低矮的草地散落着大片木屑,大口喘息的俞弘抬起头,这颗遮蔽天空的大树依然挺立在那里,就在他要用体内魔力彻底砍断这颗大树时,天使之剑自主挣脱了他的手,悬浮在旁边,一道由光组成的身影凝聚成实质。
两双赤红的残破翅膀,被金色光辉朦胧掉的完美容颜,不少地方被洞穿的华丽天使服,伤口向外透出金光,无法看到伤口里面有着什么,炽天使握着天使之剑就这么静静站立在半空中,即使受了重伤,却依旧拥有着强大的气息。
这一天发生太多超乎俞弘想象的事了,亚山世界里从未见过的事物却又理所应当,是以也不会太过惊讶天使之剑突然变出个人来。
“我是炽天使嘉米娜,这是我转生后,记忆里唯一记得的名字。”嘉米娜开口道。
天使离俞弘得很近,勉强能透过那层朦胧看清那张柔和轮廓,完美到极致,往下延伸,便是忍不住埋入其中的沟壑,他很确定这名炽天使的灵魂是一名女性。每个灵魂在转生成天使时,都会把生前的特征继承下来。
身心疲惫的俞弘只多看了几眼就坐到地面,脑里一团糟,当喘息渐平,他才重重抹了一把脸,微红着眼说道:“如果我不是珀西*格雷,你信吗?”
嘉米娜凝视着俞弘的侧脸,未曾沾染尘土的双脚轻轻落到地面,神情肃穆道:“你想要逃避,想要抛弃你的子民,成为懦弱者?”
“你不会懂的。”俞弘苦涩一笑,连他自己都没弄清的穿越,可不是几句简单的解释就能说得明白,俞弘所作所为都被珀西潜意识影响着,他甚至还有些后怕库恩同意他留下。
俞弘神色复杂地望向成为他子民的那群人,他不会抛下这些人,这样他会带着一辈子的内疚休想安稳睡上一个好觉,这是他的原则。
或许比不上将信仰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境界,却是俞弘竭尽所能的程度,只是目前他毫无头绪罢了。
因此俞弘默默不语,若换成珀西他会怎么做?
恐怕只会不顾一切寻兽人复仇,而不是坐在这里唉声叹气。
“你必须指引给他们一条路,如果连希望都看不到,那活着与亡灵没有区别。”嘉米娜凛然道。
俞弘抬起头,随意问道:“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嘉米娜向前,小腿那道优美的弧度在天使服轻抖下一晃而过,她看着蔚蓝的天空,道:“除了战斗,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所以我无法给你任何建议,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这是对我的考验吗,可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珀西。”俞弘叹气道,在考试里证明过自己成绩好外,一向不参与组织活动的俞弘根本没有信心能带领这群人,对于自己是否有领导的天赋,自信就像泡沫一样轻碰便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嘉米娜困惑道。
俞弘摇头苦笑道:“我也很难理解,好吧,我是珀西,我只是没有信心,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怎么做?”
没有信心这对嘉米娜来说难以理解,从成为天使起她就不曾有过,这也是天使意志力强大所在,她转过身面对着面认真地看着俞弘,道:“我们天使都是遵从着光明的指引去战斗,从来不去怀疑每一次的行动,不管是做到了,还是没有做到,光明总会指引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这岂不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嘛,俞弘暗自嘀咕一句,咱们华夏泱泱大国文明精华便是把所有道理凝聚在了只言片语当中。心情平复下来的他站起身,拍了拍沾些绿草的屁股,既然想不出就不用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走一步是一步,这至少不会把他憋死在这里。
思绪豁然开阔,俞弘转眼细细打量嘉米娜,被天使服包裹住的玲珑身躯时时刻刻散发一股庄严和神圣,仿佛任何背负罪孽的人都会在她面前心生畏惧,亵渎想法丝毫不敢冒出,他微微出神,这才发觉嘉米娜正向外分解成点点金芒,身体虚幻许多,不由问道:“你受伤得很重?”
嘉米娜点了点头,说道:“我的伤口会在光明中愈合,重要的是天使之剑是我的力量源泉,剑身的裂痕会使我保持实体的力量流失,因此我存在的时间有限,直到你将裂痕修复,或者我进阶到不需要依靠天使之剑,拥有真正的身体,才能一直存在。”
每一个兵种都有三个层次分明的阶段,每一次进阶都是一次质的飞跃,那些领袖级英雄大多都是从兵种第三阶段转化而来,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御部下。
可越是高等兵种越难进阶,处在天使第二精英阶段的嘉米娜想要进阶成第三阶段,是非常难的。
“我是你的士兵,当你需要我战斗的时候,我会出现。”
风吹树枝间带起的几片绿叶随风飘过,已是半透明的嘉米娜庄重地将天使之剑递给了俞弘,充满了仪式感,正色道:“伤口可以愈合,失去的家园可以重建,你做什么,怎么去做,都决定了跟随你人的命运。”
“你没有信心,我希望你能升起信心,重新再来。”紧握剑柄的纤细玉手松开的同时,嘉米娜如同凭空出现那样消失,飞舞的落叶停留在这处旋转着,一道仿佛被火焰扭曲的空气进入了剑柄上怒放的赤羽中,剑体暗淡无光,缓缓向周围汲取着能量,看起来要有两三天的时间才能恢复。
“重新再来?”
俞弘受到了这句话中的一些触动,脑里一团糟的乱麻忽然分明不少,他心不在焉地拿着两柄剑,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就在他隐隐有大致想法的时候,浑身干净利落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仆役小跑到俞弘面前,这名穿着特制服装的中年男子格里斯是服侍库恩十年多的管家,事无巨细处理城堡一切事物,有些发福的他微微喘嘘着道:“珀西阁下,我已经把人数统计好了。”
在仆役恭敬地拿走俞弘两柄剑后,格里斯将一本书册递给了他,上面详细记录了平民将近五千,小孩和青年居多,士兵却不到三百,他们绝大多数是广场中参与归来仪式的人。
失去亲人的格里斯心中蕴含着悲恸,他的儿子是库恩军队里的一员,没能与他一起离开。格里斯是管家,他不能像那些平民一样失声痛哭,所以只能抑制住悲伤。但失去冷静的他显然忘了向俞弘行礼,一向严格遵循礼节的他是绝不允许在他的人生里留下这样的污点。
俞弘翻阅书册的手不由抖动得差点拿不住,总计连一万都不到的人看起来很少,一眼下去却黑压压都是人头,要是一个远行的商队,算是大型规模了。可对于百万人口的库恩城堡却只剩下这么点人逃出,百分之一都不到,那么其他人难道会在库恩城堡里被兽人屠戮殆尽?
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也不敢去想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俞弘的脸色很不好看,曾去过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的他也像现在这样沉重得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