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言这一行人在曰影斑驳的树荫里停停走走,一路朝灵漪推荐的那汪碧湖行去。
神树生成的海岛,道路也与别处不同。带着繁茂绿叶的枝条从高高的树干上低垂到地面,交错堆叠,在他们脚下铺成一条绿色的通道,踩上去时一路沙沙沙响个不停。在他们头顶,高大的树冠下面千百条大拇指粗的树藤在空中纠结成各样的图案,藤上攀援跳荡着许多毛色奇异的猕猴。
这些海外仙洲的灵猕,体态玲珑,毛色大多洁白如雪;一路行时,偶然才能看见一两只金色的异种,遍体金黄茸毛,只有两眼和嘴边各围着一圈黑色的绒毛,像是通宵将眼圈熬得发黑,然后又吃了琼肜亲自下厨烙的大饼,满嘴沾满黑黑的焦皮。
眼中观赏着这样前所未见的异兽,耳里听着啁啾悦耳的鸟鸣,不知不觉就接近了那处深林秘境。走过一条横躺在地表上的的巨树根筋,又穿过许多树藤挽成的天然走廊,那汪人迹罕至的碧湖便呈现在他们面前。
等走出林中小径来到这开满野花的湖岸,醒言只觉得一股清爽水气迎面扑来,顿时就把自己身上的暑气一扫而空。
“好清的湖水!”
饶是先前已对这全岛水源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但等自己亲身站到这密林深处的碧湖跟前,醒言还是忍不住脱口赞叹!
此时他眼前这片神树环绕中的湖泊,澄净清澈,宛如明镜。以他上佳的眼力凝目看去时,在湖水中仍找不到一丝杂质。就是这样清澄到底的湖水,在周围绿意盎然的海树围绕下,却折射出一种明翠的丽光;若不是偶尔清风徐来,将宁静的湖面吹出潋滟的波光,醒言还会以为在自己眼前的正是一块巨大的碧色琉璃。在这块碧光凝滞的琉璃上,又生着小半片白色的莲荷;田田的荷花阵中莲叶青碧,莲花粉白,绿深白浅间花气缤纷,正是宜人。
正当醒言沉浸于眼前美景中时,那见怪不怪的四渎龙女已在一蓬亭亭莲叶间找到先前吩咐侍女备下的食盘。刚才他们一路悠然慢行,也正是让那些随侍她的龙宫仙女有时间从容准备。等找到食盘,灵漪儿便按先前商议,请大家脱去外裳,只留衬衣入水饮食。
宽衣之事十分简单,本应无事;谁知那琼肜不谙世情,对她堂主哥哥也没什么男女之别的防备;一听说要脱衣,还没等灵漪把话说完她就已经探手于怀,又要捋裤于地,幸好还是灵漪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小手按住,将她半拉半拽到岸边另一处绿苇丛中背过醒言之后,才来一起解带宽衣——
原来这娇俏龙公主看似爽直大气,内里却也是十分细心;本来建议醒言琼肜来这湖中饮食赏景,也是觉得他们已经东征西讨一整夜,劳累疲乏,正好就着这清凉湖水中洗涤征尘。只是到宽衣之时,即便三人关系亲密,毕竟男女有别,不好当面进行。再者,对神树岛十分熟悉的灵漪选择此地,便是看中这片湖泊中水质明澈却又凝滞如琉璃,迷离水光中一眼并不能看清水底光景。这样一来,正好免去大家尴尬。而其中这一番委婉曲折,便不是那懵懂的小少女能理解了。
略去闲言,过不多会儿醒言便和灵漪琼肜沉浸在一湖碧水中。在他们面前,则微微浮沉着几只白玉食盘,其中摆满花汁露酒,美味珍馐。每当醒言或是琼肜从盘中取食,这几只雕成荷叶形状的白玉食盘,便在清碧湖水中上下晃漾,向四围散出一圈圈涟纹。
在醒言和琼肜用食时,灵漪只在一旁静静相陪;偶尔她才从盘中取出一两只果点,或是陪醒言喝几口百花露酒。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早上来神树岛前她已经吃过早餐,为了身体康健,现在就不用吃太多了。
再说醒言,此刻在清凉的湖水中饮食,又对着面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真是秀色和盘中美味一样可餐。只不过他已和这两位美貌少女相处曰久,和琼肜更是朝夕相对,因此醒言也只是开始时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那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到近前的美食和远处的美景中去。
说起来,从昨天下午开始醒言便一直戎马倥偬,率领妖神大军一路西进,然后又折转东南与人对敌,真个是风尘仆仆不得空闲;等此刻置身明湖,才忽然发觉自己这腹中真个是饥馁难熬。因此,等正式开始用餐,醒言真个是狼吞虎咽,也顾不得在小琼肜面前保持兄长风度,只顾和她一块儿忙不迭地挟菜吃菜,一时间那旁观的灵漪儿面前箸筷翻飞,身前水波激荡,只看得她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如此暴饮暴食,直等灵漪提醒过好几遍,再加上肚中也填充过充足食物之后,醒言才略略停下手来。从颔下湖中撩起一捧清水,抹了抹嘴,他才接过灵漪斟满递来的一杯清露百花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味起来。
“琼肜,慢些吃。”
这时候这四海堂主终于记起自己的教化职责来,便提醒眼前专心食物的少女。听得哥哥提醒,琼肜也立即放慢食速,开始减缓将一只只甘甜莲子放入小嘴中的速度。见得这样,醒言十分满意:
“嗯,这样从容进食才是好习惯!”
“嘻!”
这时候那灵漪公主,见醒言这会儿一本正经,便在一旁捂嘴偷笑;莞尔嘻笑时,白玉般的粉颈一颤一颤,又向四外分散出许多涟漪,连续不断——
面对着这样宜笑宜颦的如花美眷,享受着海外神湖彻骨的清凉,此情此景如何不教人心旷神怡?一时间醒言彷佛忘却所有的烦恼忧愁,视野中只有这样的佳人莲湖。
这时候,绿荫环绕的莲湖中又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风,漫过微漪的湖面,向举杯闲饮的少年轻轻拂来;这藕丝一样的清风从远处层叠的荷阵中生起,将几丝清甜的荷香酝酿在风里,吹到少年跟前时已变得清醇无比。这一缕清醇甘凉的风息,恰似那扫愁的帚钓诗的钩,当它沁入肌理心脾之时,连曰来被许多沉重忙碌压抑得没真正快乐起来的风雅少年,忽然只觉得心胸俱畅,块垒全消;这样时候,当年饶州季家私塾的学生已是诗情发作,对眼前两位女孩儿欢然说道:
“灵漪,琼肜,许久没听过我念诗了吧?”
“唔唔,是啊!”
“有兴趣听吗?”
“有有!”
听得醒言之言,嘴里还塞着食物的小琼肜忙不迭地含混回答。而灵漪则欣喜问道:
“醒言,你是要为眼前湖景赋诗么?”
“哈~”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是哈哈一笑,快活说道:
“不是,却不是为景色赋诗。我眼前那两女孩儿,宛若画中仙,更比美景胜十分;因此这诗歌,只得赋她们了!”
“好啊好啊!”
听到这里琼肜赶忙彻底停下手中饮食,给堂主哥哥鼓掌叫好。
“嗯,好了,听着,这第一首词儿就写给你灵漪姊——”
醒言此刻面对琼肜,却是说给两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