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左右巡视,总算是在第二排逮到了这道目光,定睛一瞧,竟是把他当冤大头的梁闵胥。
换了身衣服和诸多书生一样,方俞差点没有认出来,他合上账簿不怕事的回看了过去,那人才坎坷收回了目光。
其实梁闵胥会怨恨方俞也不足为奇,梁闵胥在书院课业不错,张夫子为人严厉也曾对他夸赞过一二,这也得益于他有个在私塾做先生的父亲,从小耳濡目染比寻常书生起点早,文章也写的不错。
他早时做了两首诗受了学政的赞许,在学政面前有两分薄面,为此在书院里有了几分名气,时常会有童生前来求教文章请他吃茶酒。
再者上一回乡试虽未上榜,但也是众多落榜者里名列前茅的,明年乡试中举的可能极大,讲堂里便有不少同窗巴结想讨教经验,两次落榜又急于求成的原身也想着去讨好梁闵胥,能够受他指点迷津。
梁闵胥心气本就高,身边又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尽把他往高里捧,家中父亲不过是在乡野私塾授课,那便说他出身书香门第,世代清流,不过是落榜成绩里的前列,那便吹成举子预定,这般马屁连里,他自然更是目中无人。
像原身那般娶商籍子女的读书人,他心里是一万个瞧不上,并不愿意与之一流,奈何方俞又实在大方,总请他去寻日咬牙也舍不得进的酒楼戏坊耍乐,且花钱如流水,买单不眨眼,他尝到个中滋味便放不下了,一边拿方俞做饭票,却又舍不下脸面传授方俞文章科考经验。
原身虽也有不痛快的时候,但和梁闵胥来往,他发觉也受其余同窗书生高看一眼,也便就忍了下来。
而方俞一来就不老实做冤大头了,还摆了梁闵胥一道,梁闵胥心中当然气愤至极,梁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是涂有清誉,实际日子过得紧巴巴,上回琼华楼的一通消费就榨干了他私房钱。
眼瞅着方俞今日总算是回书院了,梁闵胥憋的一肚子气也总算是有了地方撒。
方才打铃下课,梁闵胥便站上了讲台。
“诸位同窗且等片刻,容梁某说两句。”
“梁秀才可有何事?”诸人放下手头的事情,全都瞧向了台上之人。
方俞着急想去用饭,眼见大伙儿都没有动身,便也只好耐着性子稍稍一坐,且看梁闵胥想折腾什么。
“不会是又定了考试罢?”书生暗暗叫苦,素日里张夫子会交些简单的事情让梁闵胥做,譬如通知考试啊,收发作业文章一类的,在这间客室也是颇有些话语权在身上,这朝叫住众人,惧考的都忍不住叫唤:“夫子不是说下回小考得年关嘛,考了便能回家过年了。”
“诸位不必紧张,并非是考试课业之事。”
梁闵胥安抚众人,转而又笑道:“是好事。”
“噢?梁兄可别卖关子了,且说与我们大伙儿听听罢。”
梁闵胥颇有些得意道:“学政主办了灵玄洞山赏梅会,现广邀士籍者赴会赏梅,学政府送了梁某邀贴十数,若有同窗愿同往,且在梁某此处登记拿贴。当日不乏名士举子,诸位若是前往,说不定还能得一二指点,明年乡试在即,岂非好机会。”
诸人一听,面上都生出神往之态,学政举办的集会谁不知其中的好处,俨然便是读书人的交际场,结实名士受指点,建立人际关联全凭这些集会。
“梁秀才,记我一名可行?”
诸人一一往讲台围了过去。
“王秀才自是可以,来,邀帖收好。”
一时间梁闵胥众星捧月一般。
回首一瞧,方俞发现讲堂里便只他一人还在位置上坐着了,他脑子清醒,集会建交关系,说白了就是去巴结那些个举子名士,把人家吹捧高兴了,自然就同你多说两句。
可是举子名士受吹捧的多了去,自身学识不佳,说再多别人也不会多瞧你一眼,与其去山里吹风受冷,他倒是不如关起门来多写两篇文章。
方俞站起身就准备要从前门出去,不料早等着挑事的梁闵胥以为他终于坐不住上勾了:“方俞,来,我把名字给你记上。”
梁闵胥写了两笔,装模作样的去拿帖子,惊惶一声:“哎呀,如何没帖了!诸位可有拿多的?”
无人应答,诸人拿了帖,下意识的把帖子往自己袖子里藏了藏。
“集会是在五日后。”梁闵胥故作想法子的模样:“帖子只有这么多,若是那日有同窗耽搁出不了,可否将帖子让给方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