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看着那工匠,终于明白之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按照本朝规定,所有工匠都需记录在册,保存在工部的藏书阁里。既是为了方便安排任务,也是为了便于在出事之后追责。
金发塔塌陷之事,死伤无数、朝野震惊,皇上大发雷霆,下旨将所有参与建造的工匠,全部就地处死。事后还根据工部的记录,将漏网之鱼一一抓捕。
既如此,眼前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工匠大概没想到会这么问,脸色一下子刷白。他支支吾吾,眼神惊慌地在几人之间来回打量,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这人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秦婉起身便想动作,哪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丁大人,您怎么来了?”
声音之响,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报信。
丁诚?
秦婉心下一惊。这人怎么来了?而且听这声音,是要上二楼?
可二楼已经没有包厢了。
她转头看向沈羡之,却见他眉头微皱,似乎也没料到丁诚会来。
门外脚步声渐近,秦婉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想往窗外逃,余光扫到那工匠,脚步却忽然一顿。
丁诚当年参建了金发塔,如今又负责重修。而这工匠是当年事件的幸存者。
不管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不能让丁诚见到他!
她动作飞快,一把抓起那人后颈,用力往窗外一甩,准确地将那人挂到了一株低矮的树枝上。
因为这一耽搁,她已经来不及逃了,略一思索,便将自己隐在了窗帘下。刚好今日穿的是素色,与这窗帘的颜色极为相近,不仔细看应当发现不了。
她刚转身,门便打了开来。
丁诚带着好几个护卫,出现在了门口。
秦婉悄悄舒了口气,余光往沈羡之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人已经将桌椅收拾干净,正斜靠在椅背上,闲闲品着茶。
完全没有刚刚审问过的痕迹。
秦婉正暗自感叹两人动作之快,便听见丁诚率先开了口:“听掌柜说今日有贵客造访,没想到竟是羡之兄,失礼失礼。”
沈羡之头也不抬,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语气微凉:“怎么,本侯来天香阁吃饭,也要跟丁兄报备?”
那丁诚听见这话,眼神有片刻的狠戾,瞬间却又挂上了笑容:“羡之兄此言差矣,同在朝堂为官,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嘛。”
说着,丁诚便自顾自走了进来,拉了张椅子坐下。
沈羡之看也不看他,细细品着茶,仿佛眼前没有人一样。
丁诚尴尬了一瞬,转而又找起话题道:“听说这天香阁素有两绝,一是水仙白茶,二是百合清酿,一茶一酒,均是待客佳品。”
沈羡之打量了他一眼,懒懒说道:“丁兄真是博闻多识,闲情雅致。”
丁诚哈哈笑了一声,“哪里哪里,丁某不过附庸风雅,哪比得上羡之兄美人在怀,风流潇洒?”
旁边的秦婉脸色一滞。听这意思,话题又要带到她身上。
她站在窗台侧边,垂着头收起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仔细听着两人对话。
那丁诚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反而拿起了酒杯,向沈羡之举了一举:“羡之兄,先前是丁某招待不周,伤了同堂情谊,还望羡之兄海涵,丁某先干为尽。”
沈羡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