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转身向集市看去。那哀求的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天,可他还是一下子听出来,那正是母亲张氏的声音……成记商行明天要去中阳观求符水,这可是关系到曹朋一生的大事,张氏自然格外看重。既然是去求符水,自然不能够空手前往。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中阳观的符水颇有名气,如果没有供奉,根本没可能求到。供奉什么?自然不会是三牲祭品。中阳观不缺这些,他们布施符水求的是财,没有钱帛供奉,哪里能求得到灵验符水?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太平道黄巾之乱以后,朝廷对方士、术士的监控,也随之变得严格起来。中平元年,张角兄弟靠着布施符水,拉拢了一大批信徒,对汉室江山造成的危害,难以估量。所以,一旦发现布施符水的方士,就会立刻缉拿拷问。于是乎,方士们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借机敛财。布施符水可以,但必须要拿出钱帛来供奉,进行交换。官府不怕方士们借此敛财,害怕的是他们借布施符水的机会,招揽信徒,聚众闹事。这样一来,符水买卖就变得光明正大。你花多少钱供奉,就得到同样等级的符水,方士和官府,随之相安无事。曹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曹汲是个三流的铁匠,靠修补铁器勉强糊口。张氏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恐怕也求不来上好的符水,于是便偷偷的把祖传玉佩拿出来,想要换多一些钱帛,好为曹朋求取符水,保他一生平安。张氏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也曾风光过一些时日。后来家道破败,到张氏这一代就成了庶民。嫁给曹汲的时候,也没什么值钱的嫁妆,就剩下祖传的这枚玉佩。一大早,张氏带着玉佩来到集市。其实,她也知道,在中阳镇这种小地方,这枚祖传的玉佩值不得什么大价钱。可明白是明白,张氏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想要尽可能卖贵一些……普通的小店铺自然不会出太高的价钱,而且把这玉佩给他们,他们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价值。不明白价值,当然也就不可能给出一个令张氏满意的价钱。于是在思来想去之后,张氏最终选中了成记商行。如同那些大城市一样,小城镇里,同样存在着贫富差距。成记商行是中阳镇最大的商行,专门负责收购山货。整个中阳镇的山货,几乎都是由他们吃下……同时,成记商行还兼营典当的生意。成记的掌柜名叫成纪,据说在官府中颇有背景。张氏觉得,成记这么大的生意,说不定能识货。“好玉!”成记的典当师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玉佩的价值,“弟妹,你这方玉佩是从何而来?”大家都是在一个镇子里生活,典当师倒是认得张氏。张氏说:“这是我家传的宝贝,若非我孩儿身子骨不好,我想去中阳观为他求取符水,我也不会拿来换钱。”曹朋的事情,典当师倒是听说过一些。当下颇为同情的点头,而后说:“这玉佩的年头不少,且雕工精细,不似寻常人家所出……弟妹你要是决定死当,鄙行愿出二十贯,你看可不可以?”上等符水大约需供奉十贯!余下十贯,还能买些药材,给曹朋补补身子。张氏喜出望外,就准备开口答应。可就在这时,只听柜台后有人道:“什么东西,能值二十贯?”说着话,从后堂走出一个矮胖黑粗的男子,身穿华美锦袍,走到柜台前拿起玉佩,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掌柜的,这是镇上的曹家媳妇,典当上好美玉一枚。”这矮胖男子,正是成记商行的掌柜成纪。只见他瞄了张氏一眼,突然冷笑道:“什么上好美玉,不过是破旧残玉而已,一贯!”说着,他指着那典当师骂道:“你这夯货,莫不是以为我这里是善堂?下一次,给我看清楚一点……”说罢,他拿着玉佩就走。眼看着二十贯一下子缩水成一贯,张氏哪能同意。“这玉……我不卖了,你还给我!”成纪难道不识货吗?当然不是……他一眼就看出这玉佩的价值,可让他出二十贯来买,显然不太可能。正如传说的那样,成纪是个有背景的商人。他是舞阴县县令的兄弟,同时他的女儿,还是张绣侄儿张信的小妾!南阳郡,属荆州治下。由于东汉光武帝刘秀发迹于南阳,所以在东汉政权建立之后,便将宛城定为陪都,又名南都。南阳郡治下共领37县,为刘表所有。但实际上,自张济张绣叔侄攻入南阳以后,南阳郡便一分为二。以棘阳为交界,棘阳以北是张绣的地盘,而棘阳以南,包括棘阳在内的十七个县,为刘表所治。如果在宛城,成纪算不得什么人物。可这里是舞阴,以成纪的身份,再加上他老哥做靠山,绝对称得上中阳镇的土财主。“你这婆娘,怎恁多事?一会儿卖,一会儿不卖,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张氏看出来了,成纪是成心想要黑下她这枚玉佩……于是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发慌,急忙摆手:“我不卖了,不卖了!”成纪见此状况,心中顿时不虞。想他堂堂成老爷,在舞阴县城里从来都是横着走的主儿。他看上的东西,岂能轻易放手?而且张氏态度坚决,加之心里发慌,言语中难免有些不敬。这也让成纪更加不快……眼珠子一转,他旋即便有了主意。那张肥嘟嘟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笑呵呵的说:“曹家弟妹,你若不愿意卖,那就算了!”说着,他把玉佩还给了张氏,转过身子不再理睬。张氏也没有想太多,接过玉佩之后,扭头就想要离开。这成纪实在是太霸道了,让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只是,当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成纪大叫一声:“我那麒麟玉佩呢?”张氏一怔,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可就在她一怔的刹那,成纪大声喊道:“抓住那村妇,她偷了我的玉佩……”商行门口站着两个壮汉家丁,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张氏按在地上。张氏手里握着的玉佩,也随之掉在地上。她惊恐无比,大声叫喊:“我没拿你的玉佩,你们不要冤枉好人……”“你这贼妇,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成纪冷笑着上前,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吹了一下上面的尘土,随手揣进怀里。“这贼妇偷了我的玉佩,你们都看清楚了吗?”他回头向柜台里的那些伙计们看去,三角小眼凶光灼灼。那些伙计即便是心知肚明,可见到成纪如此模样,一个个也不禁噤若寒蝉,齐声道:“看见了!”张氏,顿时大哭!“请三老来……”成纪厉声喝道:“今日若不好生教训你这贼妇,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三老,就是乡官儿。中阳镇虽说不大,可好歹也有近千人。而舞阴县距离中阳镇又有些距离,总要有个管事儿的人。凡三老,需年五十以上,有德行,能率众为善。不过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哪儿来的那么多有德行,能率众为善的人?所以这中阳镇的三老,其实就是私相授予的职务。负责查证调停民事纠纷,同时负责这一方领地的治安。……曹朋虽没有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但他相信,张氏绝不会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眼见张氏被那矮胖子踩在脚下,曹朋顿时怒了!重生之后的十余天来,张氏对他的关怀,令他十分感动。虽然这心里面还有些别扭,但实际上已经把张氏当成了自己的亲娘。曹朋的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