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仰面倒在地上,身体的知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回来,腹部伤口的疼痛也比之前缓和了些,他慢慢坐起身,颤抖着手轻轻按上那伤口,随即“嘶”了一声,血液从刀刃和皮肉的缝隙间汩汩渗出来。
秦苍扶着地面站起身,腹部还插着那把匕首,他能感觉到匕首没入血肉不深,那个人是真的不想杀他。
“看在你当年放我一条生路的份上,我如今留你一条性命……”秦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猛然意识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当年那个蜷缩在柜子里的弱小的孩子,如今竟然长大了回来报仇,秦苍望着两步外的墓碑,微微苦笑了一下。
他还记得那一晚他打开那个柜门,看到里面竟然躲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那孩子不知是俞见柏的谁,躲在柜子里哭得双眼通红,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盛满了恐惧,好像还带着点哀求;身体轻微地发着抖,就像一个受惊了的小兽。
秦苍第一个反应是杀掉他,他想这孩子和俞见柏必定有渊源,也听见他们的谈话了,留下来是莫大的隐患。
秦苍想把他从那个小柜子里拉出来,却忽然不知该怎么下手,他觉得自己轻轻一个动作,那孩子都能吓得魂飞魄散。
——到时候怎么办呢?把他从柜子硬生生给拖出来然后一刀毙命吗?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那孩子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而可怜的模样,秦苍发现自己忽然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他下不去那个手。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这么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把柜门缓缓阖上了。
他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当年那个小小的不忍心的举动,竟然给他带来了果报,更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会想报仇。
他这些年难道都是怀着仇恨生活的吗?他杀了齐九伤了他之后,还会做什么?他不会还想对宁王动手吧?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有了俞见柏的容貌?
秦苍把外衣扯碎了按住伤口,往城门方向走去,血已经染红了他大片衣襟,没多久就顺着碎步的边缘滴在地上。他走到城中医馆的时候,脸色比之前又苍白了几分,但是若不细看竟也和常人无异。
秦苍这辈子受伤无数,这刀伤虽重,却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他往医馆那一坐,掀开那些碎布,大夫顿时大惊:“这这——这刀子——”
“治。”
大夫手忙脚乱地取来药品和纱布,看着这个沉默而刚毅的男人,心里忍不住犯疑,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要治伤先要把匕首拔出来,大夫迟疑着不敢下手,生怕一个不慎割破了内里的脏腑,这人就死在自己手里了,而且把匕首拔出来是非常痛的,那种疼痛就算是硬挺的汉子也未必受得了。
“刀口不深,能止血就行。”秦苍见他还是有些犹豫,就咬了咬牙,用右手一下子把匕首给拔了出来。
霎时间血花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那大夫脸上,而秦苍还是坐在那里,丢掉匕首冷冷道:“现在可以治了。”
扬州城的小大夫,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碰到过这种事,当即一句话不敢多说,为秦苍止血包扎起来。
戌时快要过去的时候,秦苍才回到熹园,他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厨房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出来。
王府开饭一般在酉时,现在都一个时辰多过去了,秦苍随口问一个婢女道:“怎么今日上得这么晚?”
那婢女捧着食盘答道:“今日那小公子回来得晚,王爷听说他还没吃,就吩咐厨房再做一份饭菜送去。”
秦苍与苏岂一贯是没有过多交集的,因而他并不知道苏岂今天去干什么,猜想他只是出去玩了,就没多问。
他经过饭厅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赵恒陪着苏岂吃饭,脸上的表情温和到极致,甚至透露出一点幸福。
赵恒这几天心情很不错,秦苍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苏岂不像以前那么违逆他了,虽然神色还是淡淡的,却不怎么会说些令人恼火的话了,也没当着众人的面拂赵恒的面子,确实和以前不同了。
秦苍本想把俞见柏的事告诉赵恒,但看到赵恒难得有这么安宁的时日,就想算了,还是等查清楚了再说吧。
饭厅里两人吃着饭,赵恒大多不动筷,只是看着苏岂吃,见他吃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
苏岂望着门口的方向:“我好像看到秦大人了。”
“秦苍?”赵恒往门口看了一眼,只见人已经走了,“今天倒是没看见他,也不知去干什么了。”
苏岂目光收回来,没有接话,半响赵恒说:“吃过饭不如我们去散步吧,上次那个湖你不是很喜欢吗?”
苏岂正在喝汤,赵恒就等他把汤咽下去,那短短的弹指一样的时间忽然就变得非常漫长,他等得甚至有些焦躁,等那口汤终于咽下去,赵恒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后他听见少年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