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僮倏地噤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会儿慕长渊脸上表情明明像是要笑,目光彻彻底底冷下来,“见到什么?”
择一又不知道哪句说错,惴惴不安地瞅着他:“没、没什么!”
慕长渊这次出远门是为两件事,第一找圣手灵枢看病,第二则是赶上仙盟弟子大选。
假如圣手灵枢也没办法,他还能寄希望于修仙。
修仙可以长生不老,曾经的慕长渊只希望能摆脱病苦,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十四岁就看遍江南名医,大夫都说活不久了,让家里准备后事,但他尚存一丝希望,硬拖着半死不活的病躯苦苦支撑五年,才等来这个机会。
五年一届的仙盟大会,同时也是仙门百家招收外门弟子的时机,满足两个要求才可拜师问道:一要年满十六岁,二要有仙缘仙骨。
当然,真正拜师前各宗门还有自己的一套选拔标准,但上述两个条件是必备的,没有例外。
慕长渊硬撑来的这一线生机,最终在天元廿四年的仙盟大会上,尽数碎在仙盟手里。
书僮不知道慕长渊在想什么,忽听对方笑问:“择一,假如你知道自己能活一万年,你当如何?”
魔尊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有趣事,表情阴恻恻的,却又带着笑意。
“啊?”书僮跟不上对方的思维,只得老实说:“我不知道,少爷。”
慕长渊似乎觉得这回答太敷衍。
书僮认真道:“假如我能活一百年,我希望陪伴亲人直到最后;如果能活五百年,我想多攒点钱让我的后人过得更好;活一千年,沧海桑田,许多事情都不好说,感情应该都淡了,那我希望能把世间所有感兴趣的东西都学一遍……”
“可一万年真的好长哦,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这确实是肺腑之言,漫长到几乎静止的时间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到目标。
但魔尊的目标一直都在。
慕长渊想起自己曾与书僮有过一段对话。
“少爷,世人崇尚修仙,但我不喜欢。”
当年择一被赶出仙盟后对慕长渊说。
“我和家人逃荒到江南,为了换一口饭吃,舅妈把我卖给人牙子。”
“我爹娘早已死在途中,我连葬他们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上爬满了蛆。”
“我到了江南,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富足的地方;见到不周仙山,才知道仙人过得这般惬意……”
“先前我不明白,我家乡大旱颗粒无收的时候、虫灾侵蚀的时候,仙人为什么不御剑来帮助我们?”
“但我现在知道了,少爷。”
小书僮坐在门槛上,月色被屋檐挡住,他瘦弱的身体连同流血的额头全都隐没在阴影下:“仙人受世间香火,在深山里清修证道,除非天道有所示意,否则不能随便插手凡间之事,”
“——就像他们让您认命一样。”
宗师忙着在大限到来之前突破飞升,下山历练的都是低阶弟子,上仙们几百年不见得出山一次,偏偏他们还要自证道心,这群人能成大道就有鬼了。
慕长渊心想,难怪一万年过去,飞升的上神依然只有沈凌夕。
慕长渊一想到那个名字,内心深处就隐隐发烫,某种隐秘的冲动似乎被点燃,连四肢百骸都跟着变得烫起来。
仿佛无形中有道声音向他发出邀请:打败沈凌夕,摧毁仙盟的道心,这就是你的方向。
天色渐晚,茶楼里宾客满座,都是歇脚顺便来听乐子的。
说书先生介绍完仙门又介绍魔修,有客人听说魔修可以肆意抢夺修为,忍不住抬杠:“老头,照你的说法,魔修走在路上都随时可能横死,那谁还愿意修魔?”
旁边有人一拍大腿,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刚才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