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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第1页)

“呵呵我也知道叫白薯么……”周遥咧嘴笑了,就是逗陈嘉呢,“我在北京生的,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城里住过,后来才去东北。我们家爷爷奶奶亲戚都还在北京呢。我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在东单大街边上、中山公园门口,看菊花展览,我吃过烤白薯……”三毛钱一个烤白薯,陈嘉也就请得起周遥吃白薯了。他又拦腰把周遥往后推了推:“有火。”周遥:“没事儿——”陈嘉又说了一遍:“有火,你皮衣服会烧出疤。”周遥已经迫不及待伸手去抢了:“这个烤好了,可以吃了吃了!”烫,贼烫的。周遥“腾”地又缩回来,吹手指,然后再拿,“嘶嘶”地又缩回来,往嘴里含着他的手指,“真烫啊”。陈嘉冷笑一声,好像是笑话他瞎咋呼又怂,轻骂了一句“傻b样儿的”。“你说我什么……”周遥一肘子从后面勒住陈嘉就往后扳,陈嘉已经空手把一个白薯抓起来了,热气腾腾抓手里正倒腾呢,“烫着”“我靠”“啊——”两人勒着抱着打成一团,一个烫白薯在四只手里颠来倒去,周遥狂浪地大笑。还是陈嘉拿了那个白薯,在冷风里吹了一会儿就不那么烫了,帮他剥开皮。然后才去拿自己那块热白薯。“还是你手上皮厚,好用。”周遥腆着脸呵呵的一乐。“你脸上皮厚,有什么用?”陈嘉说。“靠,你又说我。”周遥吃得满嘴都是,笑,“陈嘉你行。”一团红瓤在冬日的温度里特别诱人,香气扑鼻,又暖又甜。在周遥儿时的记忆里,烤白薯这玩意儿并没这么好吃。可能是饿了吧……真挺香的。他们又坐回一站地的电车,回南营房胡同,回陈嘉的家。周遥也想不清楚要去干什么,就是俩人挺开心的,没晌没晚地就混呗。“听听歌,听你吹个口琴。”周遥说。俩人手插着衣兜,周遥的外套怀里还揣着他的磁带和明星海报,并排挨肩往胡同口走,迎着漫天很细很碎很美的小雪花。周遥高兴了,声乐小王子突然扯开喉咙吼一句:”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吼完了看陈嘉,给点儿面子,赶紧接下一句啊。陈嘉是下意识张嘴了,但实在不习惯这么傻帽,没理他。周遥自娱自乐地又吼了一句:“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雪人还在么?早上就化了吧?”他兴致勃勃地问。“还在,”陈嘉忽然一笑,“没化。”一拐弯,绕过路灯兼电线杆子,就是胡同里他们昨天堆雪人的地方。地上有一片黑黢黢的融雪,被踩成稀烂。雪堆里隐约还能找见碎掉的栗子壳和小红辣椒,“土肥圆”胖雪人的脑袋已经碎成八瓣,身子也瘪一大坑,都碎了……两人站着愣住,周遥猛然有点儿失望。陈嘉抬眼,就那胡同墙上,有人用粉笔之类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骂人的话,骂谁“臭傻b”“没爹养”之类的。早上路过时候还没有的,很明显的。“没了就没了,回家呗。”周遥抬胳膊搂着人要走了。身后胡同口有几个少年在嘀咕,瞟他们,挑衅似的笑了两声。陈嘉停住脚,猛一回头,那时脸色就变了,怒视。房檐上头的天色骤然陷入阴霾,一阵冷风吹进胡同,穿堂而过,卷起雪花。其实就是闲了没事儿手欠、瞎捣乱,一帮半大的屁孩子,能有多大怨多大仇怎么的?当一个孩子往来都是形单影只,看起来极为孤僻冷峻不合群的时候,或者他的家庭暴露了激起旁人轻视嘲笑的弱点,他就容易成为被其他群体轮番嘲弄的对象。连一个雪人都不放过。只是陈嘉今天碰巧没有耍单,今天碰巧让周遥目睹了一回。作者有话要说:(注:“我们亚洲”那两句,是90年亚运会主题曲《亚洲雄风》,刘欢韦唯唱的。)端倪只是陈嘉今天碰巧没有耍单,今天碰巧让周遥目睹了一回。陈嘉甩开他的胳膊,突然调转180度就过去了,还两次低头弯腰捡了什么东西。“……”周遥猝不及防,喊,“哎?”对面几个捣蛋的少年也炸窝了,叫嚷着要抄家伙自卫。陈嘉低头是在刨雪,掊起一捧雪,用力捏了一个很硬的雪球,眼神比手里雪球还硬。只是捏雪球吗?周遥觉着不对。陈嘉突然发飙拉开步子就是一发凶狠的炮弹!平直球暴力而精准,直射脖子。有人中弹了发出“啊”一声惨叫,捂着脖子嚎叫逃跑……陈嘉应该是在雪球里裹了一块石头,来狠的,是用石头捏的雪球。一群人抄家伙,陈嘉从不知谁家门口顺手就拎过一根勾蜂窝煤用的铁钩子!那户人家探出头来,扭脸又缩回去了,就没管。铁钩子从墙边剐过去时那声音特别尖锐,周遥都被吓了一跳。他飞扑过去一把搂腰,在陈嘉试图用铁钩子抡人的时候,把这疯子给搂回来。他那时瞥到陈嘉眼底射出的戾气。手指的骨节粗硬结实,攥着一根铁家伙冲出去时那副表情很暴力,那种感觉让他非常陌生、震惊,有点儿吓着了……他毕竟也才认识对方两天,他以为已经挺熟的了,就是玩伴,反正他跟谁都自来熟、好人缘。不就砸了一个雪人么,在周遥眼里这真不算个事,他也就回头理论几句,把那几句三字经骂回去就完了么。“瘪打,败闹这个!”周遥紧张地低喊,来了一招亲热的熊抱,“算了陈嘉,走吧……”陈嘉一铁钩子横扫,在周遥的死拉硬拽和干扰阻挠之下,终于没有抡到哪个小捣蛋的腿骨上造成严重伤害,一钩子抡在水泥电线杆子“腿”上了。那倒霉碍眼的电线杆子,也不知道躲,被砸出一枚小坑,噪音充满了撕裂感。杆子顶上的路灯都摇晃了,少年面色阴郁……那天周遥熊抱住陈嘉,终于把铁钩子夺了丢到墙根儿,内心暗生余悸。他转身很有气势地绷了脸,跟远处几个胡同孩子说:“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么,别背地里偷摸捣鼓事儿毁人东西,成么?”其中有个孩子就是昨儿刚跟他们打雪仗打输了的,估计很不服气,周遥说“等着你们”,却没想到人家另找方式把吃亏找回来了。“就、就是瞧他、瞧他不顺眼!”那小孩被某人干架的气势吓唬得有点儿结巴了。“你凭啥瞧他不顺眼?”周遥接了一句,“瘪跟我说那个,先把自己眼睛捋顺了不成?”“他以前就揍过人!”又一个小孩不服气。“为啥揍你啊?”周遥说,“咋没揍别人、没揍我啊?瘪说你啥都没干啊,不带仗着人多欺负人啊。”三江平原口音一出,干仗还自带背景音效,说得对面那孩子没接上来,满脑子都飞着那个biè、biè、biè——“还想打仗?算了,雪都快化了,捏手上都攒不起来啊。”周遥缓和下气氛,一摊手,“想打仗等明年!雪化了,就是今年的仗打完了!都瘪闹了!”周司令说今年仗都打完了,就是打完了,很有气势地一吼,看咱小爷劝架这气场。散啦散啦,回家吃饭,各找各妈。陈嘉没有说话,抗拒表达真实的情绪,就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了。而且,踩得仍是一条偏路,踩着胡同边缘一层灰黑色的雪,把脚上一双白色胶鞋也走成灰黑色……周遥抚着这人肩膀,手心摸到的地方好像特别硬,骨骼尖锐,棱角不断硌到他的手。那也是他头一回察觉到端倪,陈嘉的性子很暴的,冷而烈,跟他自己很不一样的……那户人家在他们身后再次探出头来,瞅了一眼,把铁钩子赶紧收了。住一条街的街坊嘴巴没有闲着的,都会碎嘴八卦。“还能谁打架?就那谁,瞿连娣他们家的,陈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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