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之后,卢希宁只答了句太热有点腻,康熙却愣住了。
他从没问过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料子的衣衫,喜欢珍珠还是玉。
他给他备着锦衣华服,她身上依旧穿着旧布衫,不戴任何饰品,头上系着最简单的头绳,从内到外,简单得一眼可以看透。
偏生她又落落大方,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明朗如秋季的天空。
康熙此时发觉,他从没看透过她,也愧对她。
黄酒在嘴里的甜,变成了无尽的苦涩。
天空中的云,有时伸出手好像就能触碰到。其实,真如她先前所言那般,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天与地还要遥远。
桌上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摆着,卢希宁没了以前的好胃口,略微动了几筷子,康熙只吃了两杯酒,连筷子都没提起来。
饭后漱完口,两人坐在塌几上吃茶。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滴打在瓦片上,积聚成水流倾泻,窗棂关着,屋子里还是一片风雨声。
卢希宁侧头看着窗外,茶碗里的茶凉了,康熙给她换了热的茶,试探着说道:“下过这场雨,天气会凉爽下来,京城的秋天就来了。我最喜欢秋天,地里的庄稼成熟,报灾的折子会少很多,我也会闲下来,到时候我们去庄子上骑马。”
卢希宁回头看着他,没有回答去庄子上的话,只笑笑说道:“平时抱灾折子多,主要是庄稼产量太低,秋收之后也只能勉强吃饱饭,总体来说,老百姓还是穷了。”
康熙自嘲一笑,“皇帝不好当,没一个皇帝不盼着天下太平,拥有盛世河山。罢了,说这些也没意思。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阵?”
卢希宁看着他,干脆利落问道:“你是想睡觉吗?”
“想,日思夜想。”康熙也干脆利落回答,俯身亲她的眼,她的双眸太明亮,令他感到无所遁形,一切的小心思都无法隐藏。
“我又只想就这般抱着你,睡觉也远远不够。”康熙继续喃喃说道。
卢希宁直视着康熙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现在我们好好谈一下吧。先前我叫了停,是因为我要确定一件事。我不会进宫,如果你能接受做我的情郎,我们可以继续睡觉。”
康熙嘴里苦涩蔓延,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都躲不过。
“卢希宁,你明知我不会答应这件事,如今再提出来,是故意要让我为难吧?再说,如果你有了孩子的话,算是谁的?”
卢希宁答得理所当然:“算我的,反正你也不缺孩子。”
实在是太过荒唐,皇家的孩子哪能流落在外。
偏偏她的神色平静,仿佛说着天气般,坦率又真挚,像是一把锋利又温柔的刀,毫不手软砍向他。
“卢希宁,不是这样。”康熙神色落寞,低声解释道:“我无法见到你与别人在一起,连想都不敢想。我会嫉妒得发狂,然后会杀了那人。”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卢希宁苦笑,淡淡说道:“既然你不答应,这件事就作罢,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提。相信你对我所有的承诺是真,我也从没有怀疑过你的真诚,是我不相信自己。”
卢希宁停顿下来,笑了笑:“如果仁孝皇后没有薨逝,我说不定就进宫了。这段时日,我看到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是人,人不可能一成不变,肯定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我进宫之后,身份变了,想法也会跟着改变。我不怕宫里的规矩森严,明白写出来的规定,只要遵守就没有问题。可你我都知道,不是这样简单,因为规矩之外,还有许多不能见光的东西。”
康熙神色哀哀,卢希宁的话太过犀利,他无法辩驳。
不管是后宫前朝,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从规矩行事。律法不允许官员贪腐,就算冒着砍头的风险,照样会有官员去做。
“你有无数的嫔妃孩子,绝不可能做到无视他们的存在。至于背后的真相如何,事实摆在面前,很难去说服自己。比如仁孝皇后的葬礼,轰轰烈烈,我看到的时候很迷茫,其实哪有真假,你做这些的时候,估计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康熙听到她的怀疑,又委屈又愤怒:“卢希宁,我都解释了这么多,你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我,对不对?”
卢希宁没有回答,照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开始的时候,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因为你是皇上,如果我进宫生了孩子,以后就不得不面临争皇位的问题。对着天下江山,我不敢保证不会心动,以后我的孩子不会心动。使出百般手段去争去抢,杀人,诬陷,拉帮结派。。。。。”
她闭上眼睛,深深吐出口气,拼命让自己停下来,不敢再多想。
她是科学家,如果她真动了杀心,会有无数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将毕生所学的知识拿来杀人,变得面目全非,那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