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把目光转向了垂手站立的付凝辉。这位内阁公认的沉静如水,在这种情况下亦能面不改色,他带着满脸鄙夷,冷冷环视过众臣,向前一步道:“满朝文武皆以为皇上必胜,可微臣以为不然!”
馥心大为震惊付凝辉既是皇帝的老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在这种高昂气氛,一齐欢腾的情况之下!
同样吃惊地还有皇帝,楚翊瑄没想到自己的老师居然能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他下一瞬竟觉得有些愤怒,因为自己制定的海战方针竟入不了自己老师的眼,甚至他有一种要摘了这个老臣的脑袋,把这枚首级悬挂在海战旗上,让他看着自己的军队出发精卫海,到底能不能征服焰族的外敌。
付凝辉知道皇帝的愤怒,可他毫无惧色,一抬手微微撩起朝服一脚,随之顺着动作叩头俯拜在地,却抬起脸死死盯着楚翊瑄充满了杀气的双眼:“皇上,您这种必胜的心态很危险!满朝文武,除了白帅,有几个精通海战?尚未再战,朝野上下就弥漫着这股必胜的心态,岂不是轻敌么?况且,满朝连认得焰族文字的人都不多……请问各位大人,你们可知焰族皇帝炽炎氏他统御的疆域有多大?知道焰族的几大部族与否?知道焰族有多少能征善战的将军?”
整个永和殿鸦雀无声,他们给付凝辉的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这些问题,除了常年在精卫海,棋盘海上征战的白墨轩。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
白墨轩在冷笑。
楚翊瑄忽然意识到,刚才白墨轩虽然也跟着众臣一起喊着必胜,收复失地的口号,却满脸的冷笑和拒人千里的阴郁。连白墨轩都觉得这一仗其实很玄!
楚翊瑄给这种感觉噎得喘不过气,胸口更是积郁愤恨,几乎想跳起来骂人。但他还是硬憋住一口气,装得一副静默的样子。随后才把声音压得尽量低沉:“说下去。”
“微臣说完了,只求皇上责罚!”付凝辉叩首下去。竟不再说什么了。
楚翊瑄气得脸色发白,半张着嘴想要训斥这个倔强的大臣,可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馥心从来没见过皇帝竟然也有这种被大臣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现在看起来又想要跳脚又想骂人可是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馥心竟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皇帝竟然也有给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
“付凝辉,你好大的胆子!”燕飞虎其实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就气得鼻子快歪了,自己自打接到圣旨之后,一直拼了老命的筹措军粮和弹药,终于做出些成绩,刚刚得到皇帝的赞誉,付凝辉这个老顽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看不起他,看不见他的功劳么!他斜指着付凝辉骂道。“你这个老顽固,竟敢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给皇上没脸。还嘲讽皇上的海战政策!你简直是混账透顶!”
“燕飞虎,你才是混账透顶!”白墨轩冷冷地转过脸,好像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还要冷傲百倍,“不可否认你确实很聪明,知道利用大运河把军粮运抵前线的主意是很好。可是,本帅看了你的前线粮库图。简直就是一堆破烂!火烧连营你听过吗?”
白墨轩训斥完镇梁王,又转过身冲着楚翊瑄道:“皇上!请治燕飞虎不查之罪!”
不知哪个大臣冷笑了一声:“镇梁王的粮库分布。倒是兵部燕尚书核准的!”
眼见得越牵扯越大,大有要把自己一家都弄进大牢的意图,燕飞虎暗自吃了一惊,却想起自己的确派下属制定了一份有关前线囤粮分布图,可是自己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上交兵部了。他快速地扭头,扫了一眼跟姬威并排站立的儿子燕琪——只见他的脸上也带了几分不知所措,显然燕琪对于此事也是不甚了了。
糟糕,今天要落到姓白的手里头?燕飞虎立时觉得不大妙,他想大声回敬几句,可是他又惹不起堂堂白帅。虽说自己身份比白墨轩贵重,可对方是手握雄兵的兵马大帅,大燮天下十之七八都由他白墨轩节度。自己虽是六王之一,却远没有白墨轩势大。
正在冷场之间,皇帝第三次转过头询问身侧的馥心:“娴嫔,你说一说吧。”
馥心这一次没有惊诧,而是立即跪地道:“臣妾以为,平梁王爷乃是镇梁王的女婿。想必家翁一定不会坑害自己的女婿,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守寡,让自己的一双外孙没了父亲吧!臣妾斗胆臆断,镇梁王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眼见得皮球又给踢了回来,镇梁王脸色略是一变,紧张地思索对策——白墨轩也在,要蒙过皇帝容易,蒙过他可不容易。更糟糕的是,他从来没见过那张该死的分布图,但他听白墨轩的话说,这其中恐怕是大有问题的——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全身冰冷之间,楚翊瑄忽然又道:“罢了,打回去即刻重新制定。后日正午送过来朕御览便是!”
燕飞虎如遇大赦,脸上略出现了一份轻松之感,立时叩头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