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苓抵挡不住长辈们的热情以及蜂蜜烤山猪的诱惑,拆了绷带后,脸红红的,跟着向二婶去了向刚家。好在都是长辈,书记、社长、向二叔,还有两个修屋时出了大力气的热心叔伯,在堂屋坐了一桌。清苓跟着向二婶、书记媳妇邓梅两个媒人在厢房吃。桌上已经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晌午分肉时剩下的内脏炖的。另外还有几样爽口小菜——向二婶和邓梅张罗的。还煮了一锅嫩花生,今儿不是刚分粮嘛,各家存货多,来的时候都抓了几把过来,就成一大锅了。院子里燃了堆篝火,半条厚厚实实的山猪腿架在篝火上,滋滋地冒着勾人食欲的香味。向二婶使劲吸了口气:“真香啊!我记得刚子他爹刚结婚那年,咱们村也猎到过一头山猪,每家每户分到了一小刀,那时候比这会儿还穷、还没东西吃,分到手的肉,哪像这会儿啊趁着新鲜就下锅,我记得我娘就割了这么一小撮下来,”向二婶大拇指按在食指上比了比,“每盘炒菜里搁一点,余下的腌成咸肉,挂在梁上,隔几天切两片,一小刀咸肉,愣是吃到了过年杀年猪。”“那可不。”邓梅也跟着说,“我家那时还没分家,大伯、二伯、小叔……一大家子人吃住都在一块儿,钱和粮捏在我奶手上,肉拿回家,她就锁进她屋里的菜橱,每顿饭就拿出拇指大一条,剁成肉末也不够分啊。亏得那次是初冬,天冷,搁夏天,还不得捂臭了。”“说到捂臭,我娘就捂臭过一条鱼,艾玛啊,别的菜锁菜橱我还能理解,不就是怕咱们偷吃嘛。你说一条将死的鱼,也闷橱子里,又是大夏天,半天下来不得臭熏天啊。”“你娘好歹就捂臭了一条鱼,我奶捂臭的菜能摆一桌席了。年纪大了忘性大,有些菜藏着想省点吃,一藏两藏就给忘了,偏偏拿到时藏着掖着生怕我娘几个媳妇看见,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提醒,等我奶自个想起时,得!都长白毛了!”“噗……”两个妇人同时代出生,有着说不尽的共同话题,清苓听得津津有味。这让她想起上辈子还没去极北地宫时的生活,同样是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钱和粮捏在阿奶手里,由阿奶主持中馈,有花销须经阿奶同意,有收入须一子不落地上交。那时候常觉得阿奶小气,能为一个铜板和大伯娘从屋里争到屋外。后来离了家,却又常常想念鸡飞狗跳的农家生活。阿奶小气归小气,但从没苛刻过她和几个堂兄妹,对谁都一碗水端平。不像舒老太,待二房是宝,待大房像草。“……盈芳啊,你以后不用担心没肉吃,刚子多能干呀,顿顿大肉吃不上,隔三差五打个牙祭不成问题。”邓梅拉着清苓的手,笑眯眯地说,“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难处,刚子那个自私自利的娘,谁知道跑哪个旮旯窝去了。你嫁过去就是女主人,刚子主外、你主内,不愁日子过不舒坦。”清苓囧。稍不留神,话题咋就从吃不饱跑到婆媳关系了乜?向二婶也笑呵呵地说:“盈芳看面相就是个有福的,谁命里没道坎啊,你阿奶帮着你叔一家欺负你,就是你命里的坎。跨过这道坎,将来福泽深厚着咧。不是婶子哄你,刚子这孩子真不错,要不是我家丫头有婆家了,真想留他做我家的女婿。有些人愚昧,总揪着刚子家那点破事儿成天叨叨,把好姻叨没了,你可别犯傻,刚子爹是救人的英雄,刚子娘是犯浑的孬种,咱们得把这理给捋顺了。”“这还用你说。”邓梅笑着瞥清苓一眼,“盈芳丫头心里清明着呢。要真听风就是雨的话,也不会同意跟刚子处对象了,对吧丫头?”“对对对!是我犯糊涂了!”向二婶拍着大腿爽朗笑。清苓被两位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满面羞红:“那啥,我出去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婶子们先吃。”说完,哧溜一下遁出厢房。可到了院子,看到篝火旁忙碌的魁硕男人,她的脸不仅没降温,反而更烫了。向二婶本来想跟出来搭把手的,看到院子里和谐无比的俊男靓女,憋着笑又坐回了厢房。邓梅更直接,倚在窗前朝两人喊:“刚子,盈芳来帮你了,浑身上下是不是更有劲了?”语气里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汉子们坐在堂屋呷着酒兴致高昂地凑热闹:“那可不,盈芳丫头没来前,刚子能猎一头猪,盈芳丫头来了,刚子你说能猎几头了?”“刚子能把野猪的老巢一窝端咯!”“何止野猪啊,我看能猎一头豹咯!”“哈哈哈——”向刚面容淡定,唯有不满红晕的耳脖子,泄露了他也在害羞的事实。“怎么不在里头吃?这儿热得很。”他瞥了清苓一眼,佯装忙碌地往烤肉上撒调料,“绷带拆了?感觉怎样?”清苓同样目不斜视,看着逐渐呈蜜色、香味也越来越浓郁的烤肉,活动着胳膊小声道:“还行。就是力气活暂时还不能干。”“那就别干。我回部队后,给你寄些粮票过来。多请几天假,等胳膊彻底养好了再说。”哦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向刚这趟回来,带的钱和票其实并不少,钱是多年攒下的津贴,票是私底下找人换的。知道乡下票证拮据,来之前特地筹了不少。原想着修屋应该花钱比较多,哪知社长他们都喜欢票,这不带来的票就剩几张提前留着的布票和工业券了,粮票花的一张不剩。只好等回部队再给她寄了。清苓摇摇头:“不用的,我粮食够吃呢。”山腹里还有两亩地的小米等着她收获,哪怕下半年不挣工分也够吃。向刚只当她客气,笑笑不再说话。薄薄的蜜色肉片,整整齐齐码了两盘,堂屋一盘、厢房一盘,送到后,向刚对笑声不绝的众人说:“今晚请你们来是喝酒吃肉的,说那么多话干啥!”“瞧见没?刚子耳朵根红了。”向二叔接过肉,笑容暧昧。大伙儿又是一通笑。向刚拿他们没辙,都是长辈,总不能板脸吧。再说了,他和丫头确实在处对象,不怕人说。“走!咱们现烤现吃。”向刚领着清苓坐回篝火旁。当然,离火堆还是有点距离的,不然能把人热死。向刚拿火钳把烧得火旺的木块夹出来,投到事先备着的水盆里嗤一声熄灭,留下几块即将燃尽的炭火,继续烘烤剩下的猪肉。做完这些,他往清苓身边一坐,专心致志地给她烤肉。从猪腿肉上割一片薄薄的下来,撒一点调料、刷一层蜂蜜、烤一会儿再刷一层蜂蜜。肉与蜂蜜完美结合,堪称色香味俱全。向刚把烤好的肉放到碗里,让清苓用筷子夹着慢慢吃,提醒她小心烫。篝火堆不时传来轻微的啪啪炸声。篝火旁,男人烤肉、女人吃。一个人吃独食不好意思,清苓就问男人要不要,男人嘴一张,示意她喂。谁让他手上忙着咧。清苓俏脸红扑扑地喂他吃了两片肉,见剩下的肉不多了,脱口问:“要不把我那份也拿来烤了?”向刚眼底盛满笑,偏头看她:“师傅师娘的那份后天请酒要用,你的留着慢慢吃。”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她的肉拿到他家烤,村里那些长舌妇又该说闲话了:人没进门,东西倒先紧着送来了。清苓听他一说,也记起师傅家还要办几桌席面的事。办席面哪有不做肉菜、全是蔬菜、粉条凑数的。也幸好向刚精明,分肉前,给自己人留了一条前腿肉。猪和羊不一样。羊是后腿肉香,因为后腿喜欢蹬、喜欢刨,久了肉质坚实,吃起来就嚼劲。猪却是前腿好,肥而不腻、壮而不弛,动一下抖三抖,满满都是肉,不像后腿那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