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清苓不发愁了。先是帮一队蛇小弟割小米。蛇小弟用嘴,她用镰刀,一刀一束,割下来丢背篓里,满了倒到蒲草席上,由小金这个活磨盘碾米。碾出来的小米多了,清苓欢喜地张开麻袋,把细颗粒的黄小米捧进袋子。装满一袋扎牢袋口,回头让小金扛回山洞。至于晒的问题,等回家再好好琢磨。两亩地的粮食都能从山上背回家,晒还能想不出法子?如此分工下,地里的谷穗明显减少,蒲草编成的垫子上,小米逐渐堆成山。小斑三兄弟也来了,蛇尾拖着一只和泥土一色的旧麻袋,但不像是废弃不用的。清苓喜出望外:“小斑,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啊?”她正愁麻袋不够使。小斑三兄弟亲昵地蹭蹭她裤腿,丝丝吐蛇信。清苓没指望它们回答,蛇要吐人语了才稀奇咧。低头翻看麻袋,在袋底找到一个红漆描的“舒”字,显然是老舒家顺来的,因为整个大队,姓舒的就这一户。清苓笑喷,朝小斑三兄弟竖竖大拇指:“干得好!”多了一个大麻袋,碾好的小米终于不用继续堆地上了。尽管看天象,这两天应该不会下雨。可夜里气温低,山上肯定凝露水,小米本就没晒干,再被露水一泡,太容易发霉了。眼瞅着天快擦黑了,清苓忙喊停。“回去晚了师傅师娘该担心了。今儿就到这里吧。”昂首挺胸巡视一番小米地,半天工夫收割大半亩,已经很了不起了了,毕竟还把收割下来的小米碾壳装袋,只需晒晒就能下锅了。照这速度,抽空再来一天,应该能把两亩地小米收割干净了。当然,野生野长的小米,产量不能和人工伺弄的稻谷比。这两亩地估摸着能碾七百来斤米。左右是捡来的实惠,能有这个数,清苓很满足了。诚挚地谢过忙碌了半天的蛇小弟,清苓收好镰刀,卷起蒲草席,团成一团塞进背篓。这玩意儿可是蛇媳妇们游来游去精心编的,可不能糟蹋了。赶明收小米还要继续用的。小金之前回过一趟山洞了,这会儿只需扛一袋,对它来说毫无压力。清苓的心情好得想要飞上天。忙活半天、又走了几里路,压根感觉不到累。回到山洞,看着两只胖胖的米袋,兴奋地扑上去,和米袋来了场亲密接触,脸颊贴着袋口蹭了蹭:“宝贝粮啊!今年过年不发愁啦!”要说分夏粮那会儿,还只是个大概估算——舒老太一家不盘剥她的口粮、偶尔上趟山,采点草药、山货兑点钱或票,到过年也能攒下不少。眼下是真的不发愁了!哦呵呵呵……小金在一旁猛翻白眼:搞错对象了吧,要蹭也是蹭本大王好吧?考虑到这么大麻袋扛下山,遇到村民解释不清,只好先留在山洞。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辛苦小金扛回家去。清苓假装在山里采草药,胡乱抓了几把蛇小弟送来堆在山洞的草药,塞进背篓,匆匆下山。张有康老俩口正等着清苓开饭,看到她回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难怪你师娘去了你家两趟,都没人应门,果真被我猜着又去山上了。”清苓讨好地笑笑:“师傅,咱们这山上,有好多本草纲目里说到的草药呢。”张有康瞪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制止她上山吧,学中医哪有不识草药、不通其生长习性的;可由她去吧,又担心山里不安全……“放心吧师傅,我做好万全准备才上山哒。”清苓安抚他老人家,“刚子哥走前送了我一包驱虫避蛇的药粉,带在身上,那些恐怖的蛇虫不敢近我身的。况且我绝对不去狼嗥出没的深山,您和师娘尽管放心吧!”这话可没忽悠人。可怜的狼群早被小金驱赶到层层叠层层的山峦尽头了,这附近哪还寻得到狼的踪迹。“先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说也可以的嘛。咱家又没那饭桌上不准说话的规矩。”张奶奶睨了老伴儿一眼,一个劲地往清苓碗里夹菜。“师娘,您知道黄小米要怎么晒吗?”清苓还惦记着山洞里那两麻袋小米,哦,不止呢,地里还有一大半等着她去收割。“黄小米啊,那东西咱们这好几年没种了。都说产量太低,不划算。”张奶奶回忆着早几年种小米时的场景说,“晒法和大米有区别的,它壳薄,不像大米,脱壳麻烦,小米用石磨碾一碾,再用米筛过滤一下就可以了。一般人家都是连壳囤放,吃多少碾多少。脱了壳的小米和大米一样,不能摊在日头下暴晒的,屋里头阴干就可以了……”听师娘说到这里,清苓心头一阵激动。阴干就好了?那感情好!小金不用全部扛回来了,山洞里留一袋,倒在摊开的蒲草席上,阴晾几天,再装袋运回来。家里这袋可以晾在东屋和堂屋。不过这期间,得祈祷家里别来客人。好在毒蛇的传闻还没彻底消下去,除了师父师娘,应该没人会进她家门。解决了盘亘心头的难题,清苓心情大好,就着香喷喷的咸肉蒸蛋,连吃两碗饭。吃完收拾干净饭桌,陪着师傅师娘唠了会儿闲嗑,顺便把背下山的一背篓草药清理干净、分拣好。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需要点油灯了,才告辞回家。运气杠杠的第二天,清苓正式到卫生院报到上工。护士的活难是不难,但很琐碎。患者上门了,要协助老大夫看诊。小孩子哭哭闹闹不配合,你得耐心哄;手脚不利索的老人来看病,你得搀、得扶。诊完那更是护士的活了,配药、收钱,交代药怎么服、需要煎的中药还得教人怎么煎。没人上门,老大夫清闲,护士却不清闲。得时不时地清点药品库,发现缺了少了,得及时上报。不然哪天来个紧急患者,药品供应不上,那岂不是耽误人救治?点完药品盘账,盘完账搞卫生。卫生院最大的特色,不是浓郁的药香味,而是一尘不染的就医环境。好环境怎么来的?不就是人拾掇出来的!清苓做为新进社员,手脚肯定得勤快。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随时随地等着打你小报告。“三十年媳妇熬成婆”,话糙理不糙,搁哪个领域都适用。好在上工第一天登门患者不多,就矮墩桥东的老婆婆来配了瓶止咳糖浆,近山坳生产队的一名社员脚趾头不小心被自己锄头铲到前来消毒包扎,别的时候,清苓捧着药品册子清点完药品柜,又拨了会儿算盘核了核账,见离下工还有点时间,遂打了桶清水进来,头发裹上三角巾,准备给“包干区”的药品柜“擦擦澡”。尽管清洁这活是包干的,许丹的包干区是另几个柜子和台子,大可不用跟着干。可清苓的包干区这么洁净亮堂,她能坐得住吗?当即凑上去说:“不需要天天擦吧?前天移交时不是才刚擦洗过?不如咱们聊会天?”清苓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我这才来,很多事没怎么理顺,就想熟悉熟悉。擦柜子能让我记住这些药品的摆放位置,擦干净了看着也舒坦。聊天啥时候都能聊,咱们可以干活一边聊。”许丹噎了噎。她就是不想成天和水啊、抹布啊之类的打交道。来之前细皮嫩肉一双手,不到两年,瞧瞧老成什么样了!以前和冯美芹搭档时,基本是一天一扫、两天一擦、三天玻璃窗。就这,她还觉得烦。在家时读读书、看看报,饭有爹做、衣有娘洗,来了这穷地方,做饭洗衣靠自己,上个工,还要跟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和抹布打交道。越想越憋屈。可为了在书记跟前刷好感,年终时能在自己的评语栏打上一个鲜红的优字,愣是咬着牙关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