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偏殿,梵华立刻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候着,除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往里瞧,倒也还算老实。不过,方才怒声吼她的大帝也没空搭理她。
“呕……咳咳……”
“……乖,吐出来就好了。吐不出来?心肝宝贝,朕陪着你,都是朕不好,别哭……都是朕的错……来人,拧了湿帕子来,娘娘的药汤呢?!”
梵华听到干呕的声音,是娘娘的。还有耐心哄着和不耐烦训斥的声音,是大美人的。
娘娘有了身孕好辛苦,大美人对娘娘的称呼好腻歪,薄薄就从来叫不出什么心肝宝贝疙瘩肉的……
梵华撇了撇嘴,这就是为什么薄薄找不到老婆的原因吧?
宫女们进进出出,几次掀起了那几层垂下的帘子,梵华终于瞧见娘娘苍白的脸色,无力地偎在大美人的怀中,表情痛苦异常。
百里婧着实痛得不能自已,不只是孕吐,毒瘾似乎也发作了。从前那些压抑不住的渴望,大约因为有孕的缘故,变成了钻心的疼痛,她痛得整个人抽搐,恨不得立刻去死。
然而,她不能死,也不想在君执面前脆弱不堪,即便忍住不去哀吟,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落。
君执一面擦着她的眼泪,一面吻她安慰,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是去摸她的小腹,还是去拍她的后背,他也被她逼得束手无策,浑身僵硬:“速传神医!”
梵华瞧得心都揪起来了,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揪心,连当初被薄薄射了一箭好像也没这样疼。
她害怕极了,连滚带爬地跪到帘子外头,呜咽道:“大美人,你能不让娘娘生孩子吗?娘娘很不舒服啊,求你了大美人,别让娘娘生孩子!呜呜呜呜……”
百里婧本已痛得没力气睁眼,听了梵华这句话,竟轻轻笑了起来,微微睁眼,正对上君执恼恨且通红的双眸。
君执的眼生得好,狭长森寒,锋芒毕露,天生该做帝王,并不适合这等神色,倒不像旷世暴君,而像是被囚禁的末路帝王。
百里婧抬手摸上君执的脸,笑容更深:“陛下,我能熬过去,我想活着,再给我和孩子一次机会……”
她想活着,君执怎会让她死?没有人希望她死,她也没有打算跟任何人商量,她只是在说服自己,孩子活着,她就活着。
君执还能说什么,他一早就想好了承担最坏的后果,他除了让她痛苦地活着,还能做什么?
将眼底的不适感逼回去,君执按住她摸着他脸颊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朕给你机会,朕陪你熬过去,婧儿,无论何时,朕在陪着你。”
因百里婧为梵华的单纯无知情不自禁发笑,君执便不打算追究她在窗下大呼小叫的过失,还想让他的妻更快乐些,便瞧着帘外跪地的梵华道:“九命猫,娘娘生不生孩子与朕何干?朕如何能不让娘娘生孩子?”
本是一句逗弄,梵华却当了真,将眼角的泪一抹,怒瞪着帘内隐隐约约的君执,气恼道:“大美人你做了坏事还不承认!谁让娘娘遭罪的?还不是大美人你害的!要是大美人不做坏事,怎么会有孩子钻到娘娘的肚子里呢?!大美人你太过分了!”
若百里婧仍是少女,听到梵华这些质问,兴许会红了脸,可如今她早已通透男女之事,也明了这质问中的暧昧之处。她偎在君执怀里只管笑,疼痛稍稍好转了些。
君执见他的妻笑了,眉目也稍稍舒展开,低头凑近她耳边问道:“婧儿喜欢朕做的坏事吗?朕要多久才能再做一次,恩?”他并非天生擅长调笑,只对她一人放纵放肆,带着三分邪魅七分娇宠。
百里婧脸色微红,偏头埋在了他怀里,用仅剩的气力轻轻地握紧了他的手:“陛下,别逗小猫了……”
君执也笑,他爱她的美丽,也爱她的可怜,面对别人家的小猫儿,为何不逗了哄自己的小心肝开怀?
因而,君执笑一边安抚他的妻,一边吓唬梵华道:“九命猫,不懂别乱开口,朕同娘娘是夫妻,怎么做都不是坏事,倒是你和薄延不可走得太近,没有成亲就做坏事,你的肚子会比娘娘更疼。”
北郡药王入得偏殿时,便听见大秦皇帝在开玩笑,吓得跪地的小猫儿忙捂住了肚子,也无暇去思量话里的漏洞,只惊恐地叫道:“呀!老薄薄好坏!难怪他老是搂着我睡!他想害我肚子疼!”
“对,他就想害你肚子疼,以后离薄延远点。”君执继续逗猫,哄他的妻展颜。
百里婧果然笑了,对君执道:“等小猫回到薄相身边,薄相怕是一根手指都拉不着了,薄相也怪可怜的。”
“朕就是烦他。”君执蹙起眉,正待继续诋毁薄延,却瞧见北郡药王入殿,所有玩笑话烟消云散,忙起身:“神医来了,快替娘娘诊治,忽然疼起来,怕是不太好……”
北郡药王从不是好管闲事的心性,哪怕梵华跪地学犬吠鸡鸣,他也不会眨一眨眼,所思所想只有百里婧的病情。
君执话音刚落,北郡药王已步入了帘内。仍是依照往日的法子以银针刺穴,再以汤药佐之,经由半个时辰,百里婧的疼痛果然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