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地追杀和狄人的进攻,谢时韫等人渐渐开始吃不消,陆无和魏威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与他们同行的队伍,人也越来越少。
这些日子,谢时韫亲眼看着身边的百姓,接连地死去。他们其中有病死的,有饿死的,还有的人死在狄人的刀下,死因万千。更有许多人因为要赶路,要逃命,对于死去的亲人也无法好好安葬,有些会简单挖个坑,简单地立个牌子。但更多的人都是悲伤过后,将尸体背进山中,就近丢弃。如果没有山,周围尽是荒漠,便只能将尸体留在原地,曝尸荒野。
谢时韫心中不忍,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面对灵魂消亡时,诵经祈祷,但愿那些百姓来世平安。
午夜,穗岁从梦中醒来,见谢时韫还未睡,便揉揉眼睛,裹紧衣服坐了过来。
“大师,我们到寻阳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谢时韫侧头看她,只见穗岁还未完全清醒,一张小脸白皙素净,平时漂亮灵动的眼睛,此时微眯着,带着些慵懒和迷茫。
月光微凉,带着丝丝银光镀在她脸上,映的她的脸更加莹白,也衬得她的唇更加红润。纵使谢时韫阅人无数,可如穗岁这般美,却毫无攻击性的却很少见。而性格如她这般清醒聪慧,敢爱敢恨的更加少见。
谢时韫从她嫣红的唇瓣上移开眼,看着前方正在清点存粮的百姓们,他神情低落,言语中尽是苦涩和无奈。
“我还没想好。”
“大师还是不想……”
“我不知道。”
这些天狄人的行径越发放肆,残暴,他们将百姓按在地上,挑断百姓的手筋和脚筋,任凭他们在地上挣扎翻滚。甚至让百姓们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砍断,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砍掉头颅……
穗岁几次逃离之后,都吐的昏天暗地,她不怕死,可是他们都明白,如穗岁这样的少女,一旦落入狄人的手里,会发生什么。一路上,穗岁见了太多太多。可如此残忍的虐杀和□□,发生了数十次,范围不断地扩大,死亡的人越来越多,而燮朝至今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任何的举措,仿佛遗忘了平羌,遗忘了平羌的百姓,全然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穗岁看的到,谢时韫自然也看的到。几次他都按住了狄朝的士兵,手掐在他们脖子上用了力,却在看到了自己的僧袍后又陡然松了手。一面是百姓的生死,一面是他的执念,他的愧和憾,谢时韫唇瓣都被他咬烂,可他的心中一直也不曾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陆无几次冲进人群,砍了人。他杀红了眼,却还存有理智。这天大家再次从危险中脱身,陆无的手在厮杀时,为了救碧洗和乔乔,握住了狄人的刀。如今鲜血淋漓,软软地垂在身侧。
穗岁为他清洗伤口时,不断地掉泪。谢时韫望着陆无也满心的哀痛。他是将军啊,他的手是要握剑提刀,去斩杀敌人的。他的那双手曾多次挑落过狄朝的大将,他的那双手下的一手好棋,耍的一手好枪。可如今,却血肉模糊,无力的垂放在地上。
穗岁为陆无缝合着伤口,陆无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似是还未平息心中的怒火,还未从刚才的厮杀中回过神来,任凭穗岁为自己缝合,包扎。
谢时韫不忍再看,走到远处的树林中,一拳打在了树干上。他捂着自己的头,抚摸着自己的头巾,长叹一声,脑海里都是陆无血肉模糊的手。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一切都停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过上安稳的生活?
谢时韫从树林中出来时,已是黄昏,金灿灿的暮光落在大地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的金黄,看起来温暖又辉煌。
如果不曾亲身经历过,谁能知道这暮光照耀的土地上,就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陆无面无血色地靠在树干上坐着,整个人颓丧低沉,了无生气。他手上裹着纱布,纱布上洇着血,越看越让人心惊,也越看越让谢时韫感到愧疚和难过。
陆无原本正盯着一处出神,谢时韫走过来踩到了地上的枯枝,惊到了他,他倏然回神望向谢时韫,原本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在此刻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