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贼不走空,不过在其他势力的地段上捞过界,同样是江湖大忌。
按理说火车一出山海关,就已经到了别人的地头,按照江湖规矩,依哈娜应该立即放手下车。或是原路返回,如果实在不甘心的话,可以把肥羊的消息通过隐秘的手段,通知这一片的江湖同道,说不定还能从中分一杯羹,即使少也聊胜于无。
不过依哈娜年轻气盛,祖上传下来的地位按理又是整个要门的总瓢把子,做起事来顾忌不多,而且依哈娜被李前进惹出了真火,发誓不把李前进弄个罄尽决不罢休,咬着牙始终在左右寻找机会下手,就是不肯下车。
说起来也是一段缘分,火车行驶进山海关车站时,一个英俊瘦弱的年轻男子趁着站台工作人员不注意,拿着一张站台票偷偷溜上了车厢。年轻人梳着油光可鉴的三七分汉奸头,脸庞消瘦下巴削尖,薄薄的嘴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咕噜咕噜直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轻人穿着朴素,一身灰色的大开口旧西装外面,套着厚厚的棉质军大衣,脚上蹬着一双烫绒面的棉布鞋,显得不伦不类,一双贼眼四处打量,眼神跟依哈娜短暂地交汇后迅速移开,依哈娜几乎可以认定,这个年轻人是个初出茅庐的扒手。开玩笑,有经验的扒手哪能让人一打眼就认出来,所以依哈娜放下心来,根本没把这个年轻人当成跟自己同一级别的对手。
列车缓缓驶出站台以后,列车员开始在拥挤的人群中费力穿梭,检查每个人的车票。当时铁路系统管理得十分松散,再加上过往的旅客大多是短途旅行,坐不了几个站地,所以列车员是个十分令人羡慕的职业,因为可以偷偷摸摸地私底下干私活。
所谓的干私活,就是列车员检查到有的旅客上车没有买票,但是如果你能给列车员偷偷塞上车票价值一半左右的现金,列车员就会轻松地放过你,保护你一直坐到目的地,省下不少车钱,也算双赢的局面,至于国家的损失,谁管他呢。
依哈娜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得手,车票只买到山海关以前,精通社会上各种门道的依哈娜看见列车员伸手朝自己要车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背着人偷偷塞进列车员的手里,小声说自己要一路坐到终点,请大哥多多照顾云云。
列车员捻了捻手里的钞票,觉得数额差不多少,而且乘客又是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姑娘,也不斤斤计较,在人群中挤出一个缝隙向前查去。查到刚上车的年轻人时,年轻人显然也是个机灵的家伙,同样把钱偷偷塞到列车员的手中。
那个时代的人虽然受到改革开放大潮的影响,多少有些拜金主义,不过内心都比较淳朴,大的坏事从来不做。列车员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年轻人贼溜溜的眼睛和油汪汪的汉奸头上,顿时猜到了年轻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个扒手,脸色不悦地劈面把钱甩了回去:“补票,补到终点一共十五元,否则就下车!”
年轻人不高兴了:“凭什么让我补到终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说不准我下一站就下车呢,我说你是瞧不起农村人还是怎么的?大家快来看哪,列车员欺负农村人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时的人正义感比较强,敢于跟恶势力作斗争,而且大多心地单纯,容易受煽动,闻言全都从座位上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乘务员狗眼看人低。列车员哭笑不得,心想你们这帮人真是狗咬吕洞宾,待会儿丢了东西活该!
依哈娜一直注意着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趁着人多,无声无息地在人堆里挤了出去,动作迅捷轻盈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三转两转地跑到后面的一节车厢去了。
依哈娜隔着人群望见李前进居然没有凑上去看热闹,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喝水吃东西,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价值不菲的旅行包,不禁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能冲上去直接抢走,跳车了事。
依哈娜正转动着眼珠想办法,冷不防肩膀被撞了一下,这一撞不轻不重,正好能让人的身体失去短暂的平衡又不至于跌倒,可以借着被撞人分神的一瞬间顺走身上的东西。依哈娜心下了然,知道碰上了手艺不错的同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偷东西偷到姑奶奶头上来了,简直是班门弄斧。”
依哈娜触感灵敏,感觉到外衣口袋一动,知道对方是奔着自己口袋里的钱包而来,愤怒之下下了辣手,用捂嘴咳嗽的动作掩饰着,从口中吐出一把状如弯月的轻薄刀片,夹在指缝间朝口袋处划去,想要废掉身后小贼的一只手。
令依哈娜没想到的是,对方显然也是个高手,指掌上居然缠绕着细密的钢线,屈指一弹磕开了依哈娜的刀锋,紧紧攥住了依哈娜的手腕。依哈娜手腕受制,手掌一翻,刀片在掌心滴溜溜转了几个圈,指尖一勾,把刀片当成暗器朝着小贼的小臂处激射而去,依哈娜自忖这一下势必得手,只是刀片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了声息,也没有听到想象中小贼的闷哼声。
依哈娜感觉到两只有力的大手扣住自己的肩膀,一个喷着热气的嘴巴凑到了自己耳边,轻声道:“越海翻山面对面!”
依哈娜一愣,下意识地接口道:“放下刀枪好见面。”
原来两个人说的是要门里的暗语,意思是都是同道中人,不要不小心大水冲了龙王庙,谁第一个说出暗语,就说明这个人已经服软,不经意插进了别人的“生意”里,是乞求平安退出的意思。依哈娜闻言稍稍放松了警惕,回头一看,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中年男人正抿着嘴朝自己笑,梳着整齐的背头,下巴支在依哈娜的肩膀上璨然一笑,整齐洁白的牙齿间寒光一闪,原来正咬着自己的刀片。
想起那枚刀片平时一直藏在自己的口中,如今却被一个陌生男子叼在嘴里,风华正茂的依哈娜脸上一红,刚想发怒,男子却将刀片轻轻吐进依哈娜的上衣口袋里,用手掌轻轻拍了拍,示意物归原主。
这一下中年男子可捅了马蜂窝。
依哈娜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过也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再加上身份地位超然,平时只有人敬爱自己,那里被别人如此赤果果地轻薄过。眼见中年男子的手掌从自己胸前恋恋不舍地移开,还挤眉弄眼地朝自己捻动手指,用略显夸张的口型对自己说了句:“好软啊!”冬日娜全身的血液顿时全部冲上了头顶,不管不顾地反过身来,双手穿过男子的腋下扣住他背后的肩胛缝,狠狠一个膝撞顶向男子胯间的要害处。
男子显然也是个练家子,迅速踩住依哈娜悬在半空的脚面,整个身子向前一顶,借力打力将依哈娜撞得一个趔趄,仰面向后跌倒,男子却及时地揽住依哈娜弹性惊人的纤腰,把依哈娜拉进了自己怀里。依哈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胸前双峰紧紧贴住男子的胸膛,被挤压得有些变形,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从胸前传来。
依哈娜用尽了力气中挣扎,无奈男子的双臂就像老虎钳子一样,有力地夹紧了她的身躯,根本无法撼动,只有肘关节以下可以活动的依哈娜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使出平生的得意绝招——猴子偷桃,一举将中年男子压制得服服帖帖。
男子要害被抓,大痛之下差点流出泪来,脸上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整张脸疼得直抽抽。依哈娜大为得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朝男子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同样用唇语术无声道:“好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