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先机的战舰造价不菲,即便是郑云鸣也不过拥有四艘而已,依照宋朝水军为战舰起名的规矩,这些战船依照采伐造舰木材的地名依次起名为“大德山”“龟山”“松山”“小德山”。
就连屈伸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想要确保最后一战的胜利,让这些浑身火器的大家伙们冲在前面,就连作为友军的黄州水军也觉得安心了不少。既然彭满愿意主动请战,他也就不再持反对的意见。
孟珙却不是那么轻易论定的人,他开口问道:“若是你等为先锋,如何布阵?”
“此次作战,乃与敌人在今年的最后一战,所以我军不用藏着什么手段以图后用了。今番以四艘八车船打头,配属二十艘铁鹞船和四十只水哨马作为护卫。然后六艘六车船带六十艘桨船,分为左右两翼两个小接应队。一旦前方和敌军交战,立即上前接应。中军是十四艘四车船和一百艘桨船和夹板快船,作为大接应队,另外,在两翼各自安排下三十只水哨马的掩护队,辎重船拖后。“彭满自从得到了鄂州水军和江海所部水军的支援,实力更加壮大,即便是单独应对蒙古军的大船团,也有取胜的把握。
接战之时,先以炮舰打头挫敌锐气,然后小接应队支援前锋展开战线,大接应队压上全面接战,掩护后队次第展开,这是荆楚水军最近演练的新战术,就要在最后的决战中施展开来。
“好,黄州水军在后为第二队,镇江水军为第三队,鄂州水军为第四队。”孟珙说道:“此战的胜败,就拜托众位的协力奋战了。”
他话虽如此说,但孟珙心知此战把握甚大,过去一年的征战表明,蒙古人虽然在拼命学习着水战的技巧,但他们毕竟还只是水战的雏儿,已经在大江上和金国交手百年的南宋水军拥有战略上的优势。且素来南人乘船北人乘马,是天下共知的事情,在水面上,江南男儿可不惧蒙古的铁骑。
他所担心的是已经北渡的那些精锐骑兵去而复返,而郑云鸣又不能击溃南岸敌军,使得战船受到蒙古人从两岸和水上的三面夹击。毕竟只要上了岸,蒙古军可说是当世无敌。
在城内的郑云鸣也同样担心这一点。
按照常理,最终决战之前每个人都需要养精蓄锐,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全力以赴的进行性命的一搏。但郑云鸣知道这一夜襄阳城里的许多大员跟他一样合眼难眠。
赖如月前来探问了几次,都被书房门口的任雄威挡了回去。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儿女情长。
战斗的序列业已编制,粮草的分发已经结束,士卒的动员连夜进行,武器的整备业已完成。甚至连安排出城?出城之后的守城序列和战后安排战场清理都已经做好了规划。
但这时候的郑云鸣没有一丝困倦,反而分外清醒。半渡而击是兵法之常,郑云鸣懂得,塔思也一样懂得。等大军后撤的时候,蒙古人必然以精兵悍卒布列其后,专候宋兵趁机偷袭,至于水军也必然打叠精神,随时等候着宋军水师的突袭。(平南)
明日的大战想要取胜,要诀全部系于两个字,快和狠,孟珙的水军要来的足够快,快到蒙古水军不能有效的抵抗。从襄阳出击的部队也要展开的足够快,让敌军的殿后部队来不及展开骑兵阵势笼罩宋军的步兵为主的军阵。江面上的水军的攻势要足够狠辣,不说全歼蒙古人的船只,起码要将它们赶的四散而逃,无暇渡过蒙古人的军队。陆上的攻击更要勇猛凶狠,以强大的气势一举将背水之敌攻灭。
大宋积弱三百年,在国家历史上能够做到这两点的领兵者凤毛麟角,但郑云鸣和他的荆楚军却必须做到,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千年以来华夏最强的对手。
朝霞的晨光透过了窗棂照进了副都统司的书房,这个时候数十万襄阳百姓一大半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大多数人幻想着敌人早日撤兵,安宁早日来临,但也有一些机灵的家伙察觉到了官兵的异动。军士们在忙碌的整理盔甲兵器,府库在匆忙的调拨武器和粮食,火药,所有的郎中都被征召了去,这哪里像是讲和之前的动作,分明是准备进行一场大战。
但一切的踪迹只许在城中出现,在城内加强了戒备,不许任何消息从城中走漏出去,城头故意增加了少量守卫,对方大军撤退的时候,撤销警备反而显得不自然。少量增加城头戒备,显得随时防备对方反悔才是应有的心理。城头的旗帜开始飘扬起来,旗帜翻转向西。跟白翊杰事前的预测一样,果然开始起风了,还是一股不小的东南风。
郑云鸣大喜,推开房门喝道:“东南风起,晴空当头,大捷只在目前!”
庭院中集结起的众将都听懂了他话中的寓意,东南风起,那便有利于宋军水师逆流而上,达到快速突袭的目标,晴空万里,正是使用火器的良机。天时地利都站在了南朝一边,剩下的只看执行者是否奋发进取了。
在蒙古大营这厢,随军南来的书生姚枢却担心起来,书生不知兵,只能从字纸堆里抄些打仗的道理,这其中普通士子们最爱的历史就是三国时期,熟知赤壁典故的姚枢明白东南风大起,对正在渡江的北军来说可算不得好消息。
他慌忙找到负责指挥大军渡江的万户严实,提醒道:“东南风起,小心南朝发动火攻。”
严实哼了一声,说道:“和议既然成立,南朝的官儿们只知道鼓掌欢呼,哪里还有胆子出来袭击我军?先生多虑了。”他青年时在北方也曾是宋国军队的一员,被蒙古人围攻的时候曾经向作为上司的宋朝山东主帅李全求救,结果李全坚决不救,使他的部下全军覆灭,自此严实就看不起南朝皇帝和文武,认为都是一堆懦弱不足惧的人物。
姚枢但要多说两句,被严实不耐烦的打断了:“大军须臾就要渡江,赶回北方不能耽误,哪有时间听你这般啰唣?有意见,跟国王面禀吧!”
“我正要问此事,”姚枢着急的问道:“遍寻了一早上也找不到塔思国王,这般紧要的关头他去了哪里?”
严实朝着汉水北岸一指:“国王早已过江去了,你现在过去,应该能找得到他。”
严实并没有指明国王的详细位置,姚枢找到国王的所在之地颇费了一番周折,幸好国王这种大人物不会淹没在庞大的军团中。姚枢一路打听,总算在汉水边的一丛树林边找到了塔思和张柔。
“来日我军必取此二城,”塔思眼往樊城,恨恨的说道:“虽然今日不能攻下襄阳,但并不是一无所得。襄阳所秉持的优势,一则是大河拦阻,第二是火器犀利,第三是城墙坚固。对付这座城池不能像攻打中都这些大城的手法啦。想要攻下襄阳,总得想出一个出奇的招数来。”
他望了望樊城城头严整的军容,每隔五尺必有一名披甲士手持长矛守候,城中小鼓一响,马上就有人依序换班,其森严之姿,让人望而生畏。
“也亏了这座小城的守将,兵士虽不多,但战力不错,几乎能与郑云鸣部下相比了。为了攻下襄阳城,必先攻拔此城。”塔思不动声色的问道:“这座城的守将是谁,难道就快要退兵之时依然没能打探到么?”
“那人原是完颜彝部下一小军将,叫做秦武,自归了南朝颇受重用,竟然被任命为一城守将。”张柔狞笑道:“不过北军一小卒而已,来年我必生擒此人,献与大王麾下。”
“陈和尚部下都是勇士,不可轻蔑对手。”塔思提醒说:“幸好思南思人对塞因汗的旧部素来怀疑,正好使用反间之计,正如你们常说的一句话,兵者不过是诡计的集合体。打仗既要勇猛,又要运用智谋。”
他正要跟张柔相谈使用离间计的细节,突然看见汉地的书生姚枢急匆匆的奔跑而来。诧异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奔跑的这么迅疾?难道是后方有变?”
姚枢连额头的汗也顾不得擦,喘着气说道:“如今,,,,,东南风甚急,须防。。。。。。须防敌军从江上火攻。”
塔思猛然醒悟,大声喝道:“火儿赤来!赶紧命令史天泽在汉水两岸布下弓手严防敌军乘东南风偷袭!”
言犹未尽,突然听见下游响起了惊慌的呼喊:“战船,是思南思人的战船!”
汉水之上,千帆分张,百舸齐出,大大小小的战船遍布河道,朝着上游飞驰而来。
其时东南风大起,所有的宋军船只都张挂满帆,显然是为了加快速度,已经顾及不了阵型的严整。而冲在最前方的是四艘一路纵队的八车战船。车船除了借助风力之外,还有蹬踏桨手人力推进,鼓轮如飞,桨叶划动,速度更出乎众船。车船上荆楚水军红色的战旗招展,甲板上站满了披甲弯弓的士卒,为首的一艘车船上张惟孝手持神臂弓大声呼喝道:“今日洞庭炮船必定扬名天下,随我前进!前进!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