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静熙自昏沉中醒来,感觉到身下的床板微微摇晃着。他试着动了动,却觉得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打散一般,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慢慢睁开,适应了眼前并不耀眼的光芒之后,背上一阵僵硬的冷痛让他忍不住低吟出声。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用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手法,娴熟地替他翻个身,让他侧靠着,在他身后,数个软枕在巧妙的位置恰到好处支撑他的身体,却不会碰触他背上的伤口。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将女子明艳娴雅的容颜映衬得宛如月光下盛极的桃花,他沙哑地开口:“容容。”
沈容容盘膝坐在膝高的榻边,目光恰恰与凤静熙平行相视,听到他叫自己,淡淡地看着他:“你昏迷了四天三夜,我们已经开始返程东昭。”
凤静熙静静地看着她,嗓音沙哑无力,平静道:“我对不住你。”
沈容容看着他,目光清澈,说不出温柔还是冷漠,淡淡道:“你早就知道我被送进了疫城。”
凤静熙低低咳嗽着点点头,等咳嗽缓和了,他喘口气,语气平静:“你入城的隔日。”
沈容容看着他咳嗽,淡淡道:“我种过牛痘,染不上天花。如果救了里面的人,北陵的人会感激我,可惜我怕说出自己的身份会有危险,就用了假名字。不过,早晚,他们会知道,我就是那个在边境被两国奉为痘珍娘娘的东昭静王妃沈容容。”
凤静熙淡淡道:“如今两国人尽皆知。”
沈容容淡淡道:“贺兰睿掳我到北陵这一步棋本是好棋,可惜,比你还是逊了一筹。”
凤静熙低垂下眼睛,低声道:“他输在不够沉稳,只是,他终究不是池中物,十年之内,必为北陵之主。”
沈容容笑笑:“东昭第一人名不虚传。”
凤静熙抿抿唇,没有说话。
沈容容淡淡道:“太子传了消息过来,两国盟约已经缔结,南方水患已经控制住,让你不必急于赶路。你身子弱,伤口恢复慢。我让他们压着点速度,大约要走上十天八天才能回到皇都。这马车我已经让人装了和府里马车相同的减震轴承,走起来很稳。你好好休息,等回去,你估计还有得忙。”说完,她站起身,自靠车壁的矮柜中取出一套被褥在凤静熙榻旁的地板上铺好,将安置在马车壁角的四只夜明珠以绒布罩子遮住,马车里立刻变得漆黑。
黑暗里,一阵窸窣之后,平静下来。
沈容容淡淡道:“不舒服的话就叫我。晚安。”说完,她翻个身,不多时,呼吸就变得沉稳绵和。
凤静熙清淡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单薄,他病中受伤,本也中气无力,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容容。”
没有人回答,她睡着了。
凤静熙这一次出行北陵,走得很急,带的人不多,只有二十来个人,却个个精锐,也许还有暗卫,只是归途的时候,沈容容没有见到。去的时候,一路疾行,不足五日,凤静熙便抵达了北陵。而离开的时候,因为凤静熙身上有伤,加上沈容容刻意叮咛,他们的速度慢了很多。
沈容容什么都没有再问过。凤静熙也什么都没有说。
归途之中,凤静熙因为背上的伤口愈合缓慢,反反复复一直发烧。
沈容容伺候得十分尽心,和过去一样,饮食起居、换药擦身、按摩推拿、翻身喂药,一应亲力亲为。她是专业的大夫,也是尽职的妻子。
只是她的话很少,极少。
大部分时候,她在伺候他,当不用伺候他的那些少少的属于她自己的时间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厢里另外一边靠窗的小榻上看书,或者推开车窗看沿途的风景。
嬛梅、漪兰、婳竹、善菊也在随行之列,她们四个人轮流着,每天有一个人守在马车外面的车轸上伺候,只是,沈容容很少叫她们。
自坤巫山回到北陵皇都的夷邸里,她便见到了这四个丫头。四个丫头齐齐跪下,向她告罪,甘愿领受护主不力的惩罚。
沈容容记得自己在疫城里对她们的牵挂,只是见到她们的时候,却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还是很喜欢这四个丫头,只是,却与她们再也亲近不起来。
她想,大约是缘分的缘故。
走走停停,到第十二日,他们终于回到了皇都。
那天,离城门还有五十里远的时候,就遇到了太子等人。太子凤静祈、二皇子贤王凤静乾、七皇子安王凤静逸都早早得了消息,便早早来等着迎凤静熙,连原本在南方治水的五皇子廉王凤静毓也在,他自听说凤静熙孤身去北陵便一直追着消息,一听说凤静熙回来,他连夜从南方赶回来。
马车在这几个人的面前停下,车门打开,露出靠躺在榻上、一脸病容的凤静熙。
见到他们,凤静熙皱起眉头,问凤静毓:“南方没事了?”
凤静毓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三哥,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