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失魂落魄之余神思迟钝。沒有品出话里意味不明的亲昵。而是自嘲地点点头。嘴角嚅嗫却什么也说不出來。
半晌。她突兀地把头深深埋到手里。指缝里泪珠滑落。极力克制的呜咽声掺着鼻音:“对。我是蠢到不行了。”
“如果不是我非要去寻他。也不会害你受了他的暗算……”
渊及艰难地抬起手。抚了抚她因为抽泣而战栗的肩膀。试图缓和她的歉疚:“我迟早会同他对上。无关你的事。”
苏月使劲摇了摇头。语无伦次:“那么尖锐的冰锥子…整个儿沒入你胸膛…”
她回想起那一刻。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原谅。原本是他带着她走出那个地方。可是她却执意要找到姑湛。又走了回头路在山里寻找。
她沒有想到。她找到了姑湛。姑湛却在那里设了一个千冰杀的局等她。那时漫天冰锥箭雨似的泼天袭來。她站在阵里望着阵外的姑湛。愣得忘了躲开。而渊及却替她挡下了迎面而來的冰锥。那根足有几寸长的冰锥扎入他的后背。來不及拔出來就被滚烫的血融化。
渊及虚握住她的手。沾了血污的脸看着狼狈。却难掩他眉眼之中生來的大气和高贵。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都是小伤而已。你帮我包扎一下。等风雪过了我们就能继续赶路了。”
被他这么一说。苏月才想起來自己是要给他处理伤口的。短暂的崩溃之后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敛眸熟练地撕下衣角。浸在雪里湿润片刻。拨开他的衣襟替他拭擦凝结的血污。
渊及靠着凹凸的岩壁。垂眸看着她的手在他赤|裸的胸膛小心翼翼地游走。刺骨寒冷的雪水随着她的动作摩挲过肌肤。冷的冰冷。热的滚烫。就这么看着。钻入洞穴缝隙呼啸刺耳的风声好像也变得缓和起來。眼皮沉沉几乎要坠入睡意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月困倦地抬起眼皮。惊觉自己不知靠着渊及何时睡了过去。那截用來拭擦伤口血迹的布料垂在手边。水迹都已经干涸。
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睡过去。苏月警觉地察觉到异样。提起真气护体。绷紧神经仔细环顾四周。望见藏身洞深处几点白骨森森。黑窟窿阴测测地像是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盯着外面的人看。
苏月惊得抖了一抖。终归是涉世不深的少女。哪里见过这些场面。她看向渊及。他已经全然沒了意识。如今只有她自己能救自己。苏月突然想起來。师父曾经说过。冰川雪山里有许多密洞陷阱。有些洞穴本身就是一种妖。若是有躲避风雪的人不小心进入了这种迷阵。便会渐渐失去行动力。直到彻底被困在此处无法出去。哪怕洞口就在几步之遥。却像只能像一个废人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个洞穴渐渐吞噬。然后成为这座雪山口里微不足道的一堆白骨。
“渊及。渊及。”她试图想叫醒渊及快些出去。可他沒有一点儿反应。。
苏月试着站起身來。然而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顿时无望像是猛兽猛然袭來。张开了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难道就要死在此处了吗。
不。
她苏月堂堂南穹派剑圣弟子。被妖王骗了感情也就罢了。总不能连命都丢在这里了。苏月咬着唇。费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雪白刀刃折射一道弧形银光掠入眼底。狠狠而毫不犹豫地一把扎在大腿上。
匕首引出温热的血。她的意志也在剧痛中短暂地回归清明。苏月将匕首咬在牙尖。趁着此刻还有力气。沒有犹豫地就拖起昏迷不醒的渊及。往洞口挪去。
这短短几步几乎要废去这辈子的力气。直到漫天的雪光和遥遥耸入天际的冰川重新印入眼里。苏月才松了一口气。匕首咣当从口中掉落。人亦是无力地跌坐在地。
脑中那种沉重的感觉亦在离开幻洞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一直太过专注于逃脱出去而沒有注意到腿上自己扎出的伤口。这时候伤口刮在风里像是一道道鞭子抽着伤口。
痛得低呼一声。苏月扯下一块衣角草草包扎了伤口。又抬眼望着这茫茫的雪山。有些渺茫和不知所措。
渊及的手指动了动。薄薄的嘴唇干涸。极其细微地闭阖。只勉强吐出几个字:“水……”
苏月好容易听清楚了他的话。忙不迭刨开地上的积雪。捧出里层干净的一抔雪。想喂入渊及的口中。可渊及嘴唇紧抿。无论怎么费力都是徒劳。
“渊及。你倒是张嘴啊。”苏月有些急。环顾四周又想不出一点法子。如果强行撬开他的嘴。又腾不出手來将雪水喂进去。
可是渊及沒有意识地靠在她臂弯间。滚金边的黑袍在雪地里随意铺开。软绵绵塌在那里失去了生机。
苏月最终咬了咬牙。颇有壮士割腕的决然。仰头一把将手中捧着的松茸白雪咽入自己口中。再俯首对着人的嘴。唇齿相交。柔软的唇瓣隔着温热送了冰凉的雪水进去。
他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尚未褪去。还有一股松软的糕点味。
苏月的脸庞莫名泛起些红。喂完一口雪水后做贼心虚地慌忙直起身子。而目光在他的脸庞上顿了顿。苍白的肌肤之中微有嘴唇嫣红湿润。有种异样的惊为天人的好看。
苏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别开眼。试图让指节的冰冷将脸庞的滚烫降温。
一种细密而缠绵的滋润从口中遍及全身。好像是跌落山谷的人被清冽山泉唤醒。渊及终于恢复了些意识。费力地抬起眼皮。视线里天空和雪山倒立地连绵在一起。还有一张在风雪里被冻红的脸庞。
“你…你醒了。我们该往哪走。”苏月的视线不自在地四处游离。可余光总要瞟到他湿润的唇瓣。
渊及仍然觉得累极了。勉强笑了笑:“往前走…会和…”
而一说完。他又阖上眼。这会。无论怎么唤都唤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