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呀呀!”方补真恼怒非常,跳了起来,手指勾回,指着毛居敬,冒出来一句,“你这佞臣!再敢以巧语乱大人之心,小心我喷你!”
邓舍愕然惊顾,正好好的辩论说话,怎忽的一下子就勃然变色?方补真的实授官儿是甚么,邓舍不知道,总不会比毛居敬大,当着关铎的面,敢如此放肆?却见关铎、毛居敬、那虬须将军面色不变,边儿上伏头抄录的俩文官儿连头也不抬一下,可见,早已见怪不怪。
这等脾气,难怪他不招人待见。
关铎哈哈笑道:“些许小事儿,暂且搁下,改日再说。”方补真忿忿不平,不甘心,要继续说,关铎道:“今日老夫叫你们,有大事说。”安抚他两句,方补真无奈退下。
关铎叫邓舍上前,话入正题,问道,“昨日只顾着欢喜,老夫忘了问及,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六千。”邓舍等他这一问,从昨天等到现在,接着要拿出精心准备的解释;关铎又道:“六千?比老夫想的多。姚总管讲,你才打下平壤,不多留些人马,高丽不打紧么?”邓舍咽下到嘴边儿的解释,回答道:“才和高丽议了和约,又有姚总管坐镇,应无大碍。平壤,……”
关铎点了点头,道:“和高丽议了和约?高丽人向来讲话不算,出尔反尔的把戏最是拿手,你要小心,不能当真。”话语淳淳,纯是对晚辈语气,语重心长。邓舍再咽下平壤的话头,道:“末将已在南部沿线屯聚重兵,又备下水军,联系倭寇,朝夕骚扰其南部,……”
关铎颔首:“好计策,好计策。姚总管夸你的不差,有勇有谋。”转开话题,“你新得平壤,双城贫瘠,军中粮草、军械、辎重缺乏么?”邓舍心念电转,他要送辎重?或要借机再多派人马入高丽?答道:“正值秋收,粮草暂且无虞。军械勉勉强强,够用。”
“你带来六千人太多,眼下辽阳并无大的战事,用不的许多人马。老夫拨给你枪戈、盔甲千套;弓矢,也按千人的份儿;火铳,老夫不多,给你三百支,明日一早,由你本部千人带回高丽吧。”
大出邓舍意料,道:“大人厚爱,……”关铎从案上拿起一份文书,笑道:“闻听你高丽军马不下两万,统两万的上万户,我朝中独你一个。”毛居敬接了文书,递给邓舍,打开来,大致扫了眼,是一份委任状,升了双城统军万户府为统军总管府,邓舍升任统军总管。
邓舍慌忙拜倒:“末将,……”关铎摇头自责,笑道:“不用说了,错在老夫。”
“大人何意?”
“官儿给你升的慢了!姚总管上封来信,还笑话老夫,有猛将而不知用,屈元帅而居万户。……话是如此说,一步步来,贸然提拔你快了,对你也不好。左右将有大战,你且勉励,立得两三功劳,元帅职位,唾手可得。”
“总管已是末将不敢想,大人栽培,末将感激不尽。”
“感激老夫作甚?老夫处事,只认两个字:公正。你有大功、岂能无赏?要感激,得谢你自己。哈哈。”关铎笑的声音大了,不小心腿碰到桌案,哎呀叫了声,吸着凉气,诸人急忙上前,关铎摆手,道,“不用过来,没事没事,不小心碰到伤腿而已。”
毛居敬道:“要大夫来看看么?”
关铎摇头,道:“看甚么看?”那虬须将军怒声道:“孛罗那厮,着实可恶!箭头上也涂了毒,屑小之辈,忒不光明。”关铎道:“箭矢着毒,怎能算是屑小?我辽阳军中,不也是多有用毒箭矢么?”叹了口气,道,“老夫老了,五十知天命,老已近六十。生逢乱世,活到这把年龄,早已知足。”
诸人跪倒在地,毛居敬道:“大人何出此言?一点箭毒,大夫不也说了,但凡按时用药,必能痊愈。大人身子骨儿素来强健,箭毒去了,好生将养些时日,又是一条好汉。”
关铎笑得皱起眼角纹儿,慈祥地一一看过诸人,道:“人一老,百病来,你们年轻,不知这个道理。起来吧,都起来吧。”喟然叹气,道,“昨夜问你等之志,说的都很好,老夫欣慰。”邓舍心中咯噔跳了下,感觉到关铎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转开来,听他接着道,“老夫之志,你们知道么?”
“大人之志,虽从未对小人等讲,小人观大人平时言行,略可猜得一二。”毛居敬答道。关铎来了兴趣,道:“你说说看。”毛居敬道:“大人之志,当在驱鞑虏、复中华,廓清宇内,止乱平杀,救万民出苦海,奉明主治天下。”
关铎开心大笑:“哈哈,说的好!好你个毛居敬,平时不声不响,把老夫琢磨得还挺透,好,好!”方补真道:“大人忧世悯民,实为万民之福。”关铎道:“海内汹汹,我民也何苦?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前句话,姚好古讲过;后句话,邓舍讲过。邓舍不禁心中一动,听关铎继续说道:“人之一世,岂能没有志向?人为何有高下之分?在学识么?在功名么?在财富么?非也,学高未必有德;肉食者未必不鄙;家有万贯,不如出个硬汉。
“什么是硬汉?拳头硬么?志存高远,方为硬汉。有了高远的志向,又能为之坚持不懈,圣人云: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就是这个道理了。故此,人之高下,不在学识、不在功名、不在家财,而只在你心中一点志。这也是老夫昨日,为何突然问你等志向的原因了。”
他轻言细语的,一番话娓娓道来,就如长辈向晚辈讲述人生经验也似,其中蕴含的道理,邓舍偶有想过,不如他讲的透彻,顿时心有所感,方补真连连称是。
毛居敬道:“小人等愚昧,大人若不讲,实在想不到这一层。”关铎笑呵呵点点毛居敬,道:“你呀你,不学好,就会拍马屁。”一拍脑袋,“哎哟,跑题了,跑题了。邓将军,你可知汴梁如今的局势?”
又如昨夜,对话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关铎手中,他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邓舍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口中道:“正要请教大人。”
“上个月底,汴梁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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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戒石。
商周时就有,当时是把处置枉法官吏的刑律“儆于有位”,书写在官吏座位边。北朝始用石碑形式,唐玄宗开始,戒石统一内容,普及全国。后蜀国主孟昶做戒石辞,四言体韵文,凡二十四句。宋朝建国,太宗抽取其中四句,即为“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一直沿用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