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虚子面上有些微的惊讶,同时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敬重,他向檀知节作了个拱手礼,慢慢说道:“原来先生来自上邦大国的俊彦,真是失敬,失敬。”微有停顿后又道:“难怪,难怪!”檀知节连忙回礼。
法庆道长的态度也变得恭顺,甚至眼里有一种仰慕。
林扶苏对大郑是有些了解的,祖父曾跟他说起过一些大郑的故事。祖父的故事总是透着一股沧桑,因为故事里有纷争,亦有忠心亦有背叛。在这些故事的最后,老祖父往往会叹一句:“日光之下的人事都差不多。”所以,林扶苏对大郑感觉如东黎,一听檀先生来自大郑,既没有因虚幻憧憬而引出敬重,也没有被传说而引出的仰慕,在他那只是檀先生来的一个地方。不过,檀先生是值得敬重的一个人,只是他身体不好,为自己无以为报而感觉遗憾。
碧虚子欲向檀知节问一些大郑之事,但见檀知节已经站起身,且向他说道:“老神官,本想在贵教观盘桓闲谈,可如今已得所寻药物信息,故就不做停留了。我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再相见。另外呢,我需要去华府一下,给他们做个别,毕竟这几日受人款待,不能试了礼。”转头对林扶苏道:“小朋友,真是可惜我的医术不够,不能稍加尽心,不过你福缘深厚,定能逢凶化吉。”说罢,也不待林扶苏回话,向三人作了一个罗圈揖,转身腾空而去。三人又是一阵惊骇,在他们这普通人看来如同凭空消失。
碧虚子把那方志还给林扶苏,林扶苏欲接时,法庆要借去看看。扶苏想书拿都拿出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书籍的书,便和法庆说好过几日还他。碧虚子对林扶苏道:“小星,你家谁在修行武道?”林扶苏说道:“谈不上修行武道,是灵犀姐姐在曾强曾强体质。”碧虚子“哦”了一声之后,说道:“嗯,估计檀先生这大郑的方子对此很有益,你们且好好利用,别辜负了檀先生的一片心。”林扶苏连忙应是,然后辞别离开了教观。
扶苏离开教观并没有着急去按方抓药,而是准备回家,因为时间已经快到申时吃饭时间。太一世界,一天分十二个时辰,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或以十二地支来配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戌时、亥时。在东黎富贵之家一日三餐,而普通成年百姓一日二食,朝食和餔食。朝食在食时,也即是辰时;餔食在晡时,也即是申时。扶苏因身体不好且年纪小,老祖父为了使他更好的成长便让他一日三餐,且安慰他说大郑医师认为一日三餐才符合人体之需要。不过,每当扶苏在家时,他便要为了省些事,就跟随祖父他们一日两餐。
吃罢饭,一家三口闲谈了许久,扶苏向他们说了些今天遇到的事情,当他描绘檀知节武道时,爷爷和灵犀都是咂舌不已。扶苏问爷爷,若是像爷爷这般年龄是否还可以继续淬体,林山老人否定的摇了摇头;说年纪大了筋骨已老化,强拉硬拽的淬体只会破坏身体平衡而加速老化。老人扫了一眼扶苏的药方,以走过江湖的谨慎心思嘱咐二人道:“既然那位先生说不得外传,保险起见你俩记熟药方后就焚去。”然后老人就自顾自自的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灵犀对药物一无所知,问道:“公子,这药怎么用?”
在玄洲用药有多重不同,有口服,有外服,亦有药浴,口服的有药汤或药丸及药丹等,外服的有散剂、药膏等。其实,这只是大致分类,若细分的话,还有种种,比如说药丸之下就有蜜丸、水丸、糊丸和腊丸等,其他亦诸如此类。林扶苏笑着说:“若是檀先生不私密的说一下,我也不知道。后来,檀先生以哪种叫什么传音入密的说话方式告诉我:这药一是可用来药浴,其二可用来做成糊丸剂,不过做成丸剂的需要调两种药,把药浴里的曼陀罗花、金樱果换成龙骨草、炼髓花,否则药可化作缓性毒药腐蚀腑脏。檀先生还说,这张方在我阴毒未发作前也不妨一用,或许有益也说不定的。”
“公子,我们使用这方子,不知道药物费用大不大,如果太大的话,虽然秘方在手,我们也无法利用的。毕竟——,另外这些药咱们宜阳都有吗?”灵犀欲言又止,林扶苏不待她言已明白,但他却是没有计算过药方费用,只是听谭先生说这些药物大约宜阳的药店应当有,因为这些药在大郑药店里都有。檀先生说一副药是否良药往往不是在于所用药的稀奇,而是药物的合理搭配与对症,俗语中的“附子好人无功,神草杀人无过”。林扶苏直接接口道:“嗯,明天我去药店问问?”
第二天,两人进城去药店找药,大部分药都找到了,价钱也适宜。不过,有一种叫做活师虫的药,他们从西城找到东城,从北城找到南城,都不见踪影。据南城宣德堂药剂师说,这种药算不得珍贵,但是只有很偏门的药方上才用得到,一两年都不见的有人开出此药,故而诸店都不曾备货。虽说店里不曾备货,但是药剂师却说出了此虫的产自宜阳城南一百五十里的陆离山的泓溪中;且说泓溪是一条温泉,一年四季都有鱼虫蛙类在溪中繁殖。他们店可以帮忙去采药,但是单纯为一种药去而去泓溪不免要在价钱上有点小说法。那个价钱是扶苏灵犀他们感觉无法接受的,因为相当于扶苏的近一个月饷银,而一百五十里路若是驾驮马车走官道也不过是两日功夫而已。
他们考虑一番后,回家同林山老人商量看能不能抽出两天时间,祖孙两个跑一趟。林山老人过去走镖的时候,经常路过陆离山,觉得他们可以自己去一趟,反正林扶苏这几日也清闲。扶苏看到灵犀的眼里闪现着一丝向往,便跟爷爷请求三人一块去,老人觉得三人同去也好。
三人出发是在隔日之后的清晨,阴冷的风刮着,三人都穿着厚厚的棉服,老人甚至还为他们准备了护脸护耳的帽子。林扶苏笑说爷爷是把他们打扮成棕熊。林山老人以过来人的经验给他说外出走路重在给养保暖,其他的外在都是一张皮,中看不中用,真正常年在外的人注重的是实在。他们的马车是租的车行里的,有保暖的车厢,厢内灵犀还垫了被辱等,且备了一些吃食和老人爱抿两口的酒。
车厢虽然很暖,但是车开拔之后,扶苏和灵犀都探着头看四周的景物。他们俩从来没有离开过宜阳城,虽然说他们是住在城外,但是没有开过这个城的周围。出城后的官道异常的平整,山道是顺着山谷蜿蜒曲折,有的山隔住了前路,但路并未绕山而走,而是人工凿开一条隧道穿山而出。这种隧道令二小惊叹,感叹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等等。林山老人笑着告诉他们,城南小直道不算什么,城北通向镇远府及勾连东黎王城的直道才使人咂舌。他说传说中这些道路都是数千年前易筋境的甲士所开,据说甲士开路、将士筑路,也即是甲士逢山开路打造出一条草道,而将士把所有山路以特殊手法固定,使之不崩不溃。
冬日的直道上来往人迹零星,倒有些小的飞禽走兽从旁边的树林间窜出,是二小见之一惊一乍。直道上隔十余里便有一个短亭,二三十里有长亭,到未时时他们离泓溪也就剩下五六里路了。他们撒了数个铜板向长亭亭伙打听,亭伙说泓溪却是如那药剂师介绍,四季皆有鱼虫等类繁殖,不过他们需要赶紧去。因为冬日天短,尤其是山里更是日短天黑的极快,他们寻到药之后需要到附近的乡邑投宿,若磨蹭的时间长了,不免就慌里慌张了。林山老人听后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日暮先投店,鸡鸣早看天。乘船仓里坐,骑马慢扬鞭”的道理。
剩下的路中,林扶苏问道:“爷爷,前些日子华府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有些不解,照咱们行来这一路,长亭更短亭,四周皆受严控,那帮鸡鸣山土匪怎么敢代人追杀到离城五十里的地方?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活的不耐烦?这不应该啊!”
林山老人也困惑的说:“这种事不好说清。弄不好这帮土匪后面有所依仗。宜阳是东黎国与乐安国的边境,有军镇与城镇两条线,各种关系在期间纠缠不清,若是真是细查下去,谁都不知锅盖下面的锅里到底能提溜出那一位。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厉害。小星,你在华府做事千万不要沾染上他们的事,这种人家的人不是你所能理解的,他们一点力就是咱们的千斤重担。”
林扶苏陪着笑说:“爷爷,你真多担心,咱们这等小人物哪能凑上这个边。”正还要说,灵犀指着远处一条从山间飞下山涧的流瀑喊道:“你们快看,泓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