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娘一贯说话,喜欢说着说着就拉扯上自家的老伴,遂,这会子为了劝儿子回去开店就又说到白老爹的头上了,惹得白老爹除开无奈还剩无奈了,不过心里还是嘀咕了句,‘这怎么又同他有关系了?’
不过虽心里偷着嘀咕,白老爹向来不当面拆媳妇的台,遂白老爹半句没说,只老实地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摩挲着手里的烟袋。
白方木向来对他爹娘的话是半句不回的,听他娘这么说,自然点头称‘是’,且还很是不好意思地对绮罗道:“妹妹,既然家来了,就安心待着,哥哥先去铺子里了,等回头你得空了哥哥带你去铺子看看,如今哥哥的铺子可比当年好太多了。”
绮罗瞧着她哥哥如此,不觉捂嘴一笑,这便是男人有了事业便自信了么?哥哥此时看着好似俊朗了不少呢,遂她忙道:“好,哥哥慢走,我定是要去的,对了,我屋里还有给嫂子和侄儿的礼呢,我这就去拿。”说着就准备往西院走去。
白老娘一见她这样,忙一把拉住,嗔怪道:“好了,东西在这人在这,且时间可是多的是,何苦在乎这么一会子,不早了,让你哥哥先走,回头你嫂子回来的时候,你自己给岂不是更好看些。”
绮罗听了这话,也觉得对,自己还真是急了,遂笑笑便停住了脚。白方木自然是听他娘的,遂也不再留,在他娘的催促下走了,不过白老娘还叮嘱他回头家来了,带些小菜,好给绮罗解解馋。
待白方木走远了,一直坐着不说话的白老爹突然拍了拍手里的烟袋,冲着绮罗娘俩道:“走,回西屋。”说完领头往绮罗住的新院子走去。
白老娘瞧着老头子这样,心头一喜,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遂拉了还有些发愣的绮罗道:“走,同娘一起走,你爹有话说呢。”
绮罗瞧着老夫妻俩神神秘秘的,还支走了大哥,心头不觉有些突突的,不知接下来爹娘要同她说什么,待要问一问,可看着她娘一脸喜气的样子,知道不是坏事,只得压住了心事,随着她娘一道往自己住的西院走去。
东西俩院只是墙搭墙,只几步路也就到了,待一家三口坐到绮罗堂屋的椅子上的时候,也没费什么时间。
先一步坐下的白老爹看了看女儿,微顿了顿口,便道:“芸娘,昨儿我虽同你说,这么些年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可没实实在在同你说一说过往,如今我想着好好将家里的事重新同你说一说,也好让你知晓,不管你听了后有什么想法,爹娘总还是你的爹娘,我们受着……”
“他爹,你这是做什么,事情都过去,孩子,孩子这刚回来,你就不必再提以往了,只日后对孩子加倍的好就是了,何苦再说这些惹人伤心的话。”白老娘下意识地就喊住了老头子,生怕他将所有的错儿都拉他自己个身上。
绮罗瞧着她爹说话的时候,一脸的郑重,她娘拦话的时候,一脸的急切,看着她们彼此维护,绮罗既好笑也暖心,想了想便先开口道:“爹娘,我知道当年你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卖的我,说实在的小时候想爹娘的时候怨过,后来大了,渐渐就明白了爹娘当时的难处,心里就没怨了,且……”
“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娘没用,当年,当年,呜……”还没说几句,白老娘就有哭了。
白老爹可是极为心疼媳妇的,瞧着媳妇这么伤心,叹了口气,也不怕丢人了,当着绮罗的面,拍了拍白老娘的手,劝道:“好了,听孩子说,你这样,让孩子怎么将心里话说出来。”
白老娘经过昨儿同老伴深度交流过后,人显得很是柔顺,被老伴一拍,忙忙地点头道:“是,是,瞧我这是做什么,这不又是让孩子为难吗,还是老头子你稳得住。”说完,白老娘抹了把眼泪,冲着绮罗道:“好孩子,你说,娘和你爹听着呢。”
绮罗瞧着爹娘这么恩爱,突然就理解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找对了人,都会有着同样的幸福,这些与知识与财富与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遂,绮罗有些艳羡地看了眼爹娘,这才又接着道:“大了后,我经历了很多事,也听身边的姐妹们说过她们家的情况,我知道,当年你们若是不将我卖了,大概我们一家子都得活不成,且即使活了,那也是苦水里泡着卤水,活的水生火热,还不如我现在这样呢。”
绮罗说的这些话确实是真心话,且她觉得即使当年的小芸娘没走,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怕是也会这般认为,她觉得自己这还真不是为了宽慰而说的好听话。
这话虽对,可接受起来还是难的,遂绮罗一说完,白老娘和便老爹的身体便都有些颤抖,大概是感慨绮罗的懂事和自己当年的无能吧?
自家爹娘的神色,绮罗看在眼里,也只能是一叹,这个心结没有人能帮他们解,自己也只能是尽量劝解了,遂绮罗接着道:“所以以往的一切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对我来说,能好好的回家再次同爹娘哥哥生活在一起那就是幸运,我知足。”
这段话,绮罗说的并不全是事实,可她却是真心想要宽慰两位老人,要知道,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年老的父母对着她忏悔什么,穷人的苦日子不是简单说说就能过的,她懂!再说了,私心里,她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小芸娘,得个家,她算是赚了,白家可没亏欠她绮罗什么,故而不管什么致歉的话她都不想多听。
虽不知道绮罗真实的想法,可白家爹娘还是能听出绮罗话里的真心,遂听的女儿如此说,白老爹白老娘是真放心了,他们心里一直担心女儿因为当年的事同自己不亲,如今这番话,可见女儿明白当年的苦楚,并没有怨怪她们,多好的孩子啊!
不过,松了口气的老俩口心里也极为酸涩,这么懂事的孩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楚才长成这副心肝,虽然两人彼此安慰着孩子能长的这般出色,比留在自己身边好,可真真要她们自己说,那他们宁愿孩子不出息,也不想让孩子离开他们身边。
今天的白老爹比平时不知精明严肃了多少倍,遂听完了女儿的话,他立马抹了把脸,点头道:“好孩子,你能这么想不愧是我白家的女儿,爹心里高兴。”说完又对老伴道:“老婆子,你听到了吧,我们家二丫头不差,你日后别再提这个了,听着生分。”
白老娘的心情同白老爹一样,忙赞成道:“哎,我听你的,不提了,不提了,没得白让孩子伤心。”说完,也同白老爹一样,用衣襟抹了把脸。
绮罗瞧着他们老俩口这样,不觉有些好笑,忙将袖笼里的帕子抽了出来,一人给了一条,笑道:“爹,娘,我心里敞亮着呢,你们就别抹泪了。”
白老爹有些无措的捏着女儿塞到他手里的绢帕,手里的那个触感,让他觉得舒服极了,溜滑溜滑的,从未摸过这般柔滑料子的白老爹,看看自己粗黑的大手,真是有些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遂忙忙地道:“爹不抹泪了,爹一个粗老头子,哪里能用这个帕子,还是闺女收着吧,没得让爹这老手勾了丝,怪可惜的。”
说完这话,白老爹忙慌慌地将手绢准备往绮罗手里塞,可想想闺女都大了,自己这般做不好,便又转儿往老婆子手里一塞,完事还出了口气。
绮罗瞧着她爹这样子觉得可爱的不得了,不觉更是发笑地道:“爹,这帕子我那里多的事,临走前,姐妹们给了我好多呢,你拿着擦就是了,不值什么的。”
白老娘这回可不站在女儿这方了,忙忙地将自己手中的和老头子塞过来的一起按着叠了起来,又交到绮罗手中,认真地道:“二丫头,你自己个拿着,如今可不比府里了,这好东西可得收好了,不管如何,这东西在乡下可是值钱的很。”
绮罗瞧着她娘这般郑重,也不好说什么这帕子不值钱的话了,不过她也不会真收回来的,直接推给她娘道:“娘,您收着吧,日后瞧见谁看的过眼了就送一条,也是份体面。”说实在的,这些帕子其实不算是多好的,用过特别好的帕子的绮罗,还真是不大将这个放眼里,看也知道她娘她们没见过世面,自然极为重视,遂也就顺着她娘了。白老娘瞧着女儿这样,知道孩子是真不会收回去,又听的她说这样的话,心头一叹,知道她富贵堆里打了个滚回来的,乡里人家的日子她还不知道的,所以才这么满不在意,看来逮着机会,她得好好给孩子说一说,不然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遂也不多说,直接将帕子袖进袖笼里,笑着道:“这个可是舍不得送人,我给你先留着,没得让你白丢了。”白老爹对帕子的归属没什么意见,见她们母女俩说完了,便干咳了几声,对看过来的绮罗和白老娘道:“你们俩娘先坐好了,我这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