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脩,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