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还未用晚膳,便在这画舫上先用了膳,佳节美景,林锦齐也饮了一些酒,正给黛玉挟菜,忽听得人禀告道:“少爷,我们遇到了一艘画舫,那家的人想过来拜访。”
林锦齐问了一句:“是谁家的画舫?”
“回少爷,是安庆王府的画舫。”
林锦齐挟菜的手顿了顿,莫非是梁誉过来找他了?他放下了银箸,命人将膳食撤到后舱中,黛玉朝他点点头,进了内舱继续用膳。
“请人进来。”等黛玉进了内舱后,林锦齐直起身子,抚平了衣袍上的褶皱。
不多时,梁誉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同上了画舫,两年未见,梁誉的身量又抽长了许多,穿着一身墨青色织金缎边的衣袍,整个人看上去沉默稳重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般骄纵莽撞的少年一般了。他身边的小姑娘衣着华贵,进了画舫后便打量其中的陈设,面容有些轻蔑。
林锦齐看了梁誉一眼,梁誉淡淡地道:“这是我妹妹,梁诗。”
“梁姑娘。”林锦齐抱手做了个见面礼。梁诗是亲王嫡女,但是不像梁誉那般,一出生即为世子,她如今身上并无封号,大概在出嫁前,皇室才会封个郡主。
梁诗骄矜地点了点头,说道:“听闻你府上还有个妹妹,她今日没随你一起出来么?”
林锦齐略一沉吟,便道:“家妹正在内舱用膳,梁姑娘可以去内舱找她。”
梁誉今日过来找他可能有事,梁诗站在这里未免有些不太方便。
梁诗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梁誉,抬了抬下巴道:“大哥,我去内舱了。”
梁誉皱眉看向她,目光中颇有些警告的意味,梁诗却是轻哼一声,自顾自地往内舱去了。
“我前些日子与周晟见了一面。”梁誉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道,“他作战有功,被封为明威将军,可是西北那边的安稳也只是暂时的,蛮夷很快又会再次进犯,他在扬州也待不了多久,怕是要再次赶赴西北的。”
林锦齐皱眉道:“一次也就罢了,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了,西北可是个性命攸关的地方,他是周家的独子,周大人、宣平郡主也肯?”
“就是以防他有这个心思,所以他们家正逼着他成婚,也是让他继承香火的意思,可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他一心惦记着沈二姑娘,可惜两年前沈二姑娘已经……唉,不说这个,他跟我说,他是断断不肯再娶别人的。”
林锦齐也有些叹息,难为周晟还是一心惦记着沈二姑娘,他这个人极重情义,可惜性子太过于天真乐观,尤其是早些年,他这个性子极易闯祸,沈二姑娘的悲剧,跟他也脱不了干系。不知如今经过了军中的锤炼,有没有磨平他的性子。
梁誉又道:“还有,我这次过来,是向你告别的,我要回京城了。”
林锦齐点点头,安庆王爷本就只是因公务在扬州暂居,总有一天还是要被调回京城的。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们家这两年……可还好?”
梁誉沉默半晌,才不咸不淡地道:“也就那样,不过如今余伯成了府中的大总管,王爷又有了个新的宠妾,还封了侧妃,算是分散了陈氏的势力。我一直查的那件事……还是没有什么眉目。”
梁誉说得平淡,林锦齐心中却有些无言,看梁誉这两年的转变,就知道王府里怕是过得不□□生。
这边他们正说着话,梁诗由人带领着进了内舱中,一眼便瞧见了黛玉。黛玉已经用完了膳,半靠在软榻上,观赏着护城河的风景,面上还带着笑意。
“林姑娘?”梁诗歪着头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黛玉。
黛玉身边的妈妈介绍道:“姑娘,这位是安庆王府家的梁姑娘。”
“梁姑娘。”黛玉起身见礼,眼前的这个华服小姑娘生了一副可爱讨喜的面容,可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却莫名地叫人心中不喜。
“我来扬州时便听说林御史家的千金生得不凡,今日一见姐姐,果然如此。”
梁诗面容娇俏,声音软糯,可黛玉却莫名觉得她对自己有一丝敌意,因此只是客气回道:“梁妹妹过誉了。”
梁诗抿着嘴笑,那模样看上去煞是烂漫可爱,她绕了绕自己的手指,问道:“有一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林姐姐是如何识得我大哥的?而且,交情不浅吧?”
黛玉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梁誉,有些不明所以,可她和梁誉就见过几次面,每次都闹得不太愉快,甚至都没有正式见过礼,她心里对梁誉的印象着实不算太好,此刻便道:“梁妹妹怕是弄错了,我与令兄素未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看来,那是我弄错了?”梁诗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又绕了绕自己的头发,无奈地道:“我大哥是王府世子,因了这么一层身份,总是有些麻烦,希望林姐姐理解。”
黛玉心中无端火起,她自然听懂了梁诗之意,这是在讽刺她攀龙附凤。别说她从未生过这样的心思,而且她与梁誉之间更是毫无牵连。梁诗不知从何处听了这么些传言,就跑来明嘲暗讽,实在是目中无人之极。
“梁世子是妹妹的兄长,妹妹有这些烦忧也是正常。”黛玉走到膳桌前,桌上还摆着几样小菜,她挑了一块萝卜,笑道,“这咸萝卜做得十分爽脆可口,梁妹妹可要尝一尝?”
梁诗的脸色一变,黛玉这是在讽刺她管得太多——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咬了咬唇,勉强笑道:“不必了,姐姐自己吃吧。”
黛玉笑着点头,回了软榻上坐下。
梁誉的终身大事自然有父母决定,梁诗只不过是梁誉的妹妹,偏偏要去插手兄长的房中事,也不知是操的哪门子心。梁誉跟哪个姑娘认识、有交情,都要去讽刺一下人家姑娘攀龙附凤,这未免也管得太多了。
梁诗绞了绞手帕,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看来我大哥说得不假。”
梁诗莫名其妙地抛出这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黛玉也懒得应付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梁妹妹,我素来有晕船之症,现下怕是不能陪着妹妹了,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妹妹见谅。”
这已经是清清楚楚的逐客令了,梁诗脸上有些不好看,她没想到黛玉竟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好歹她也是王府嫡女,出身十分高贵,谁见了不会奉承两句的?她拧着手帕,冷声道:“那我告辞了,林姐姐好好休息吧。”
黛玉也不管她,等她走了,仍旧是舒适地半卧在软榻上。
黛玉原本就不是端方软和、八面玲珑的性子,甚至可以说有些刁钻促狭,绝不会曲意奉承,顾忌重重而让自己受了委屈。她原本不是喜欢计较之人,可梁诗一来就明嘲暗讽的,也别怪她不给梁诗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