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砖砌门楣上挂着黑色的匾额,飘逸的书写着三个字:无逸堂。白色的院墙顺着门楼朝两边延伸,乌瓦白墙连绵不绝。粉墙之后郁郁葱葱的大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在秋季呈现出斑驳绚丽的色彩,沉静不失雅致。
早接了信,林家两扇黑漆大门大敞,两排灰衣乌帽的仆役鱼贯而出,肃手相迎。
林二老爷早饭用了一半,就整衣出迎。此时满面红光地站在大门口陪着总督张仕钊东厂一行人。儿子能抱上谭弈的大腿。林家二房有了东厂撑腰。林二老爷今天格外精神。微躬着腰陪着人进了宅子,往东园正房行去。
谭弈很满意林二老爷的态度,故意问道:“无逸堂可是取自《尚书》中‘君子所其无逸’这句话?”
“谭公子学识渊源,见解不凡哪。”林二老爷一记马屁拍了过去,“我林家虽是商贾人家,林家家训,子孙不图安逸,勿忘上进。因而这老宅取名无逸堂。”
谭弈笑道:“一鸣在国子监极为勤奋。”
听他赞扬大儿子,林二老爷乐开了花:“能跟在公子身边,犬子受益非凡。”
这马屁拍得丁铃听不下去,小眼睛滴溜转得,脱口就是一句:“林二公子是挺上进的。进了国子监,答题时已不会再写满篇正字交卷了。”
总督张仕钊未到扬州赴任前在京中盘恒了些时日。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因而听说过国子监入学试的趣事,一时被丁铃逗得笑了起来:“原来满篇正气的监生是林家二公子。”
林二老爷却觉得儿子机灵无比,心想总督大人都晓得儿子,也不枉自己给儿子取名为一鸣了,谦逊地说道:“大人谬赞了!”
他是在夸林二公子吗?纵是行伍出身,不如文官般斯文讲究,张仕钊也被林二老爷的厚脸皮惊得不知如何接话。
谭弈笑了笑接过话来:“二老爷,府上大公子与在下是同窗。他不在家吗?”
丁铃心头微紧。林一川如果不在家,他极可能和穆澜在一处。东厂硬把他和穆澜拉扯为同党就麻烦了。
“在家在家。住处离得远了些。老夫先来迎着您。”林二老爷生怕谭弈不高兴,马上替林一川想了个理由。
正说着,林一川从穿堂里走了出来,一身素缎锦裳,神采弈弈。
林二老爷立马摆出副长者的威仪,催促道:“大侄子,还不赶紧见过谭公子和总督大人,丁大人。”
谭弈顶着谭诚义子的名份,如今只是个白身。林二老爷却肆无忌惮地把他排在了总督张仕钊和丁铃前面。东厂诸人倨傲地昂起了头。张仕钊脸色沉了沉。
“见过总督大人,丁大人,诸位大人里面请。”林一川当没听见,抬臂揖首,往旁边让出了道。
丁铃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开口道:“总督大人,请。”有意无意地将东厂诸人拦在了自己身后。
就算给谭诚面子,张仕钊也是一府总督。若让谭弈走在前头,他丢不起这个脸。见林一川尊重,丁铃识趣,心里舒服起来,先行一步迈过了穿堂的门槛。
丁铃紧随其后也进去了。
林一川陪着两人往里走,回过头对谭弈抱歉地笑了笑。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赔罪。
林二老爷以为自己看懂了,小声地解释道:“总得给张总督和锦衣卫几分薄面。咱们是自家人。公子莫要多心。”
“也是这个理。”谭弈嗯了声,也不着急进去。他在穿堂前站定,左右四顾,欣赏着林宅的风景,“这宅子景致不错。以后来扬州倒是可以小住几日。那块山石感觉有点突兀,移走了种株芭蕉却是应景。”
一副已把林家当成自家园子般的口气。
林二老爷点头哈腰,马上说道:“回头我就令人移走山石,种株芭蕉。”
谭弈满意地迈进了穿堂。
进了花厅。东厂诸人落后一步进来,抬头一看,总督张仕钊被让在了上首右位。下首坐着丁铃。
谭弈代表着谭诚,想都没想就往上首左边行去。
张仕钊脸又黑了。不过是个白身仗着是谭诚的义子,就想和一府总督平起平坐?他的主子可不是谭诚。忙了一个通宵,又是东厂的案子,他早疲倦不堪,只等问完话就打道回府:“谭公子,李大档头,都入座吧。”
竟以主人的口气指着对面下首的座位招呼了起来。
李玉隼目光微凌。
“诸位请坐。”林一川不凑巧地拦在了上首左边的座位,请东厂诸人坐下,有意无意地朝谭弈使了个眼神。
早知道就不让张仕钊一起过来了。谭弈心里有些后悔。张仕钊大小也是扬州总督,论阶品压在自己等人头上。又不是投向东厂的人,还真不好与他计较。谭弈在左边下首坐了。李玉隼等人却没入座,站在了他身后,拱卫着谭弈。
林二老爷择着谭弈下首坐了。林一川也坐在了丁铃下首。
张仕钊的眼神闪了闪。看来京中那位谭公公的义子将来会是东厂最有实权的人了。
众人坐定,饮了热茶,吃过点心。张仕钊便开门见山问道:“林大公子可知穆澜下落?”
“穆澜?她不是在竹溪里杜先生家中养伤吗?”林一川吃惊地反问道。
丁铃笑着帮忙问道:“大公子离开杜家时,她还在?”
“在房中睡着呢。在下念着家父病情,家中琐事繁多。也帮不上丁大人的忙,就回家了。”林一川答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