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清楚,自己是在景和二十三年,她十九岁的那一年嫁给了太子谢呈。也是在大婚的那个夜里,她成了上京城人人耻笑的太子妃。
乔映瑶记得分外清楚,她永世不敢忘。
她在初春的时节出嫁,是明媒正娶的、被八抬大轿抬进东宫的太子妃,将军府最最疼爱的嫡女出嫁,嫁妆一路从城南排到了城北,那场景才算得上是十里红妆,人人为之惊羡。
世人都道,太子与太子妃自幼相识,情比金坚。
大婚之夜,殿外丝竹声瑟瑟不停,乔映瑶双手执着一柄精致的团扇,乖巧端顺地坐在喜床之上。床上铺满的红枣与花生硌得她有些坐立不安,可心中的喜悦却难以被磨平。
乔映瑶垂眸便能瞧见她那条绣了祥云与凤凰的礼衣,料子是上好的绿色绸缎,早早地便让那些个手巧的绣娘缝上了金线,一缕一缕地拢成了暗纹,在此刻熠熠的烛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
乔映瑶并不是一个善于女红的姑娘,她的父兄从来不在学习之上限制于她,自幼时起,乔映瑶耳边听的便是“瑶瑶开心便好”,又或者是“若是瑶瑶不乐意便不学这个了”,大多也都是诸如此类的、十分溺爱放纵的话语。
她从未被灌输“姑娘家应当知书达理”“姑娘家应当这样、应当那样”这般的思想。
作为将军府嫡女的乔映瑶,向来活得十分随心所欲。
可今日大婚的礼衣,确确实实是乔映瑶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礼衣上边的祥云与凤凰,更是让金枝玉叶的小姑娘吃了好些苦,夜夜里对着烛火一点点地绣。
她所做的这些不擅长的事儿,不过是为了得到太子谢呈的一句夸赞罢了。
可这夜实在是太长,乔映瑶一直坐在喜床之上等着,直到外边的丝竹声都渐渐地歇了,她都没能等到谢呈。
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之中,她那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欢欣喜悦之中又陡然生出了一点儿酸涩与紧张来,只好垂下一只手去,不停地用那葱白一般的指尖绞着绿色的礼衣裙摆。
长夜漫漫,她的欢欣喜悦终于还是一点点地被消磨。
在最后一点耐心用尽的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迟迟无人推门进来。
乔映瑶有些疑惑,可她是是个新妇,到底是不能坏了规矩,只好依旧是静静地坐在那床上,等着门外之人推门而入。
好一会儿,万籁俱静的夜里终于响起推门的声音。
乔映瑶慌忙抬起手来,规规矩矩地举着那遮住面容的团扇,可眼神却抵挡不住好奇,努力地从绫罗的扇面往外张望着,期待能瞧见自己的意中人朝自己走来。
心口跳动的声音一下高过一下,乔映瑶几乎要被震得耳鸣。
“太子妃。”
跳动在霎时间停滞。
来人的声音尖细,听着并不像是谢呈的声音,倒像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内官的声音。
“太子妃,您的兄长今日领兵擅闯东宫。”内官掐着嗓子,说话拿腔拿调,慢悠悠的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了,“您作为罪臣乔溯的胞妹,可有知晓什么内幕?”
内官的声音仿佛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传到乔映瑶的耳边时好像已经听不真切了。
乔映瑶呆滞地在脑海之中复述着内官的话,逐字逐句,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不应该听见的话。
——擅闯东宫。
——罪臣。
不应当。
乔映瑶登时脱了力,手中的团扇就这样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烛火明明灭灭,在乔映瑶的眼前闪出无数个闪烁的光点。
那之后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在乔映瑶的记忆之中拢上了一层烟雾,影影绰绰的让人瞧不真切。
太子妃乔映瑶被囚禁在了东宫,万人耻笑。
直到那日,她喝下谢呈亲手递过来的那杯毒酒。
乔映瑶猛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经意之间落入了梦魇之中。
她急促地呼吸着,酸涩的情绪不断地从她的胸口溢出,在一瞬间便涌向了她的四肢百骸。
忽然间,乔映瑶想起了谢裴。
想起他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