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问第一次进网吧。
现在的网吧环境很不错,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乌烟瘴气,一排排大屏幕电脑上,游戏激战特效花里胡哨让人看着眼晕。打游戏的都火气大,一言不合就嘴臭,安问一排一排地找,领教并学会了二十多种不重样的问候对方爹妈的方式。
大厅没有,还剩包厢。挨扇门推开,碰到接吻的情侣,头皮一紧尴尬退出,碰到看片儿的花臂大哥,差点把人吓萎,最终在倒数第二个包厢里看到了任延。屏幕里僵尸血腥逼真,任延手指按快捷键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第一视角的武器从尖刀飞速变成乌兹,咔嚓上弹夹,子弹扫射爆出连绵血花,整个阴暗的地下停车场顿时血流成河。
也许是正到了副本的最紧要关头,虽然知道有人推开了门,任延也没有回头,只是在给自己加医疗包的空档中冷冷命令了一声:“滚出去。”
安问愣了一下,握着玻璃门把手,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他还从没见过任延这么凶……或者说戾气这么大的时候。
大厅的骂娘声此起彼伏,顺着敞着的门缝溜进来,即使戴着耳罩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任延不耐烦啧了一声,蹙着眉半半回过头来,眼神冷得几乎吓人:“你聋了吗?——”要说的什么后半句湮灭在喉咙口,他刷的一下摘下耳罩,鼠标扔下椅子推开,任延豁然站起身:“你怎么在这儿?”
安问一手握着门,一手抱着书包,身后大厅的特效灯光红蓝交替跟鬼一样,更衬得一身校服的他干净纯粹像一只白鹭。
安问懵懵的,余光看到屏幕上打出字样,半张着唇“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提醒任延:“你输了。”
任延回头,“gaover”血淋淋的,僵尸正一团而上狼吞虎咽吃他的脑子。
……不是,这不是重点。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再度问了一遍,将安问拉进包厢,关门隔绝了外面的噪音。或许是发烧还没好的缘故,他的动作很轻柔。
“找你。”安问哑哑地比划着。
“为什么找我?”任延盯着他,眼神久久地停在安问脸上,不知道是忘了转开,还是是认真地想看出他瘦了没有——即是只是隔了一天没见。
“你没有去上晚自习。”
“然后呢?就因为这个?”
安问不知道他是反问还是设问,点了点头,用力反复地抿着唇,看上去很不安,像等着任延的审判。
“那你可以回去了。”任延很快地下逐客令,没有任何不舍和挽留:“晚自习对你很重要,但对我不重要。”
“你不考a班了吗?”安问瞪着眼睛,问得很天真。
任延很浅地用气息笑了一下:“考啊,但没说什么时候考,等高三也可以吧。”
安问被他赶得措手不及。他找了一个半小时,跑遍了操场和后山,去了卓望道的出租屋,去了体育公园,辗转问严师雨要了林松松的微信,请他告诉自己任延常去的网吧名字和地址……不是为了过来听他说这些的。
“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安问怔怔地说
任延牵起他的手,拉开门把他往门口轻轻地拉:“我说话算数,只是不是这几天,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
安问用力想扯出自己的手,但任延纹丝不动,像是一心坚决要赶他走,一分钟也不想被他打扰打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那么难过,也没那么委屈,但一眨眼,眼泪就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大约是觉得丢脸,安问吸着气把脸转开,只留给任延看他红红的眼尾和鼻尖。
任延一瞬间慌了神,“你别哭,你怎么哭了?”万事游刃有余的人也暴露出了少不更事的一面,他连哄人都不会,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进退两难,只有牵着安问的手潮潮地出着汗。
“为什么哭?”任延张了张唇,锁着眉,垂眸试图找到安问的神情:“……是……我让你难过了?”
安问摇摇头,但是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吧嗒吧嗒滴在他傻傻抱着书包的手背上。
任延手足无措,不是他的原因,那为什么要哭?只好从他怀里扯出书包:“别抱着了,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