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一个雨过天青色刻云纹茶碗打在了地上,声音清脆,茶碗顿时成了碎片,里面的茶四溢而出,快速的融进地上铺着的褐色绣大团高丽花的地垫中。
“好你个苏晋,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哀家谈条件!“太后董氏满脸怒色,砸了茶碗,仍不解气,一手拍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安泰殿中的伺候的宫女个个屏息静气,生怕在这个时候惹恼了太后。
太后董氏,今年三十五岁,长长的丹凤眼,薄嘴唇微微下弯,整个人看上去严肃而又有些刻薄。
她出身镇宁侯董家,却并不是先皇的原配皇后,先皇的原配在早期跟随先皇多年的征战中,身体多处受伤,身体孱弱,未等到先皇取得天下便去世了,原配所生的孩子也在混战中被敌方杀害。
先皇登基后,封原配为元后,但**不可一日无主,皇上更不可能无嗣,在当时朝臣的建议下,先皇便打算重开选秀。
大梁初建国,又是经过前朝的混战,早已没有了什么有根基的勋贵世家,新贵们都是跟随先皇打天下的人。
经过一番甄选,镇宁侯的幼女董氏封了皇后,同时,也选了其他家族的女子封了妃。
可惜的是先皇经过多年的战乱,身体早已外强中干,饶是**嫔妃不少,却始终没有人有身孕。
就是当今皇上,据说也是太医院掌院为皇上调理身体多时,最后才使皇后受孕而一举诞下了唯一的皇子。
旁边侍立的内侍正是去天牢逼问苏晋的人,他是太后的心腹孙忠,是当年太后为皇后时就一直陪在其身边。
见太后震怒,孙忠摆摆手,便有宫女小心翼翼的上前重新上了茶,收拾地上破碎的茶碗。
“娘娘息怒,”孙忠上前为太后顺了顺气,“这苏晋是个硬茬子,不过,咱们当年碰到的硬茬子还少吗?那么难的时候都过来了,您老人家如今贵为太后,您想想,和您作对的那些人,如今只怕坟上的青草都已经有人那么高了,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您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太后神情一顿,孙忠提到当年,显然触动了她的心事,“是啊,哀家有什么好气的?”
孙忠的话有道理,当年那么难熬的境地她都走过来了,如今这点事怕什么?
孙忠见太后神情有所缓和,送上茶水,又小心翼翼的劝道:“其实,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次的事情,我觉得娘娘您是小题大做了。”
太后喝了口茶,看向孙忠,“哦,小题大做?你说说看。”
“娘娘您想,就算是您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探,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且不说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一个小孩子而已,又过去了十几年,现在还不定长成了什么样子,可咱们皇上却已经登基两年,早就坐稳了那个位置,就算是……谁也动摇不了您和皇上的地位。”
太后缓缓的将口中的茶水咽下,“这个消息定然是真的,看苏晋如今的表现也可推断出来,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是这件事情不彻底解决,斩草不除根,哀家的心里就总有一根刺,夜里连睡觉都不踏实,而且,”太后顿了顿,脸色变的有些狰狞,“先皇心机深沉,当年又是那样护着那个贱人,谁知道他有没有暗中留下什么退路给那个贱人?”
“总之,这件事如果不彻底解决,哀家的心里就无法安生,反正也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往前走了。”
“是,娘娘说的有道理。”孙忠了解太后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该顺着她说话,什么时候该劝谏,“那娘娘现在打算怎么办?苏晋的嘴一时半会儿是撬不开了。”
想起苏晋提的条件,太后的脸上又浮现了怒色,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屈服么,就给我恨恨的打,还有他的家眷,不是不怕死么?就给我一天杀一个,他不说,就接着杀,直到杀完为止。”
孙忠的脸色有些为难,想起天牢里苏晋的表情,他觉得苏晋能说到做到,太后这招只怕起不了作用,而且,“娘娘说的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刚才皇上那边派人传了话,说今儿朝堂上为很多朝臣为苏家辩护,尤其是那些御史,直接上书请皇上释放苏家的人,说谋逆证据不足。”
无论哪朝那代,御史都是十分令人头疼的官员,他们有直言劝谏的资格,也有直接弹劾官员的资格,要是那个官员倒霉,让御史盯上了,那就等着被定罪贬官吧,偏偏皇上为了证明自己贤明,还不能撤了御史这个官职。
“这帮酸腐文人,关他们什么事情,哀家看他们是太闲了。”太后恨恨的骂道,却也知道如果御史们盯上了苏家的案子,她只怕一时半会儿不好动手,毕竟当初抓苏家的人时,她动手有些急切了,直接给安了个谋逆的罪名就抓了进来。
当时只是想将苏家全家抓了,威胁苏晋,等套出消息后再让皇上做出开恩的姿态,下旨只杀苏晋,其家人无罪释放。
却没想到苏晋的嘴这么的严,事情拖了半个多月仍旧没有进展。
“依你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太后问孙忠。
孙忠仔细想了想,方才开口:“事到如今,咱们只能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了。”
“你的意思是答应苏晋的要求?”太后皱眉,随即落下脸来,“不行,哀家堂堂大梁太后,岂能受他威胁,再说就这样放了苏家人,也太便宜他们了。”
“娘娘息怒,听奴才慢慢说,昨晚有人闯进了天牢。”
太后双眼一瞪,“什么?有人闯进了天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报?什么人这样大胆?可抓住了?”
孙忠摇头,“没抓住,不过被当胸射了一箭,定然活不了了,娘娘放心。”
太后松了口气,“到底是谁,查出来没?”
“虽然没见到真面目,但奴才猜测多半是苏晋的独子苏宸靖,他被射了一箭,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苏家剩下的就是些老弱妇孺而已,至于苏晋的两位弟弟及其子嗣,他们都是苏老太爷的妾生的,跟苏老夫人和苏晋本就不亲,娘娘若是用他们威胁苏晋,只怕达不到目的了。”
“不如这个时候,让皇上做出一番开恩的姿态,赦免苏家众人,只留苏晋在天牢,反正外人也不知道苏宸靖中了箭,命在旦夕,这样即符合了苏晋的要求,套出娘娘想要的消息,又让朝臣看到了皇上的宽容,免了那些御史的骚扰,而且,苏家也没有了嫡系传人,不用担忧其以后报复什么的,娘娘,您说这不是一举三得?”
“哦,还有一点,这件事情要快,要是让牢里的苏晋知道苏宸靖遇害,怕他一怒之下想鱼死网破,什么也不说,到时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太后抚摸着手上拇指大的羊脂玉扳指,神情若有所思,半晌,才吩咐孙忠:“你去看看皇上在做什么?若有空,让他来哀家这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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