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公子喜欢旁观好戏,奴家这身湿衣衫和公子又有何干联?公子且自去赏月,奴家告辞。”辛夷说着就要拨下罩住的衣衫。
没想到江离兀的伸出只手压在辛夷头顶,顺带压紧了衣衫:“你确定要一个人大半夜的回府?别忘了,你是被选中的棋子。”
辛夷心中陡沉。她无法辩驳江离的话。棋局双方对弈,成为其中一方的棋子,那基本会成为另外一方的对立。
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棋子命贱,不知生死难测,至死不自知。
见辛夷沉默,江离也不再多言,他迈步往辛府的方向走去,却有意放慢了步子,似乎故意等辛夷追上来。
辛夷狠狠一咬牙,终于跟了上去。
亥时的街道很安静,路旁的红纱灯笼吱呀吱呀摇曳,有纺织娘的絮语,有深闺女子的短笛呜咽。
辛夷落后江离两步,能听见两人鞋履擦在石板路上的微响,穿过某些狭窄的巷子,两人会靠得很近,辛夷甚至能听见江离的呼吸。
一声一声,绵沉安宁,好似长夜里的潮汐。
辛夷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绣鞋。那鞋尖上贴锦蝴蝶,因为做工粗劣所以死压压的黏在上面,可今晚那作须的穗子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竟兀的鲜活无比。
忽地,似乎是有意打破这样的寂静,江离开口了:“今晚之局,你未免莽撞了……若是卢钊没有救你,或者救你后,卢锦和王文鸾依然要笞死你。你可是没有半点后路。”
“不然呐?连唯一在场的棋公子都在观戏,我还有什么选择?”
辛夷的语调带了凉薄的嘲讽,然而深处却又含了分不知从何说起,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委屈。
江离似乎被噎了下,旋即不再说话。二人间又陷入了寂静。
从曲江池到辛府要穿越小半个长安城,二人就这么沉默同行。辛夷觉得,现在的时间比方才难熬了数倍。
她不舒服的蹭了蹭笼在头顶的衣衫,一股清雅的熏香味窜入鼻尖。那不是女子闺阁之香,而是男子所用的沉香。
辛夷心中一动:“这是你的衣衫?”
“不然呢?”江离的语调带了分揶揄,“我只是去而复返,中途又没有去它处,也没有随从。能用的不就是自己的衣衫?”
辛夷忽地有些窘迫:“那你现在岂不是只着中衣?”
辛夷一路并没有掀开衣衫,只能通过眼前的缝隙看见路,并未见得身旁的江离。中衣便是贴身之物,凭空多了难言的意味。
“不错。我是男子,所以脸皮厚倒也不介意。不过……”江离的声音蓦地低沉,“不过,我劝辛姑娘就不要揭下衣衫,免得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男子后半句话带了邪气儿,丝丝缕缕的冷魅,听得辛夷就算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还是本能的把头垂到了胸口。
二人间又陷入了寂静。这样不知过去多久,辛夷终于看见了辛府的大门。
“衣衫还你。我背过去,你赶快穿上……”辛夷驻足于辛府半里之外,揭下衣衫,反手向后递给江离。
江离默然接过,辛夷只听得身后兮兮窣窣,旋即就是软靴离去的微响。
有彼君子,陌上无双。如水中花镜中月,猜不透看不透算不透,仿佛他只是游走于人世间的孤魂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