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是在门诊部的三楼,他们来得很早,走廊里只有一个病人坐在长椅上。
“请跟我到更衣室换衣服。”黄老医生身边的小护士提醒。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章凌硕开口。
莫回没说话,看了章凌硕一眼后,顺从地跟着小护士走进抽血室。
章凌硕看到抽血室的门合上后,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闭上眼准备休息片刻。才一闭眼,耳朵里传进一道细细的抽泣声。
是莫回?不可能,她不常哭,即使哭了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倏地睁开眼,长椅上原先坐的一个小病人正埋头进膝盖里,肩膀还微微地耸动,头上扎着歪斜的马尾,马尾上是个蝴蝶结,上面还有一抹暗红的印迹,脏污不已。
她的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是因为脚伤吧!
“小姑娘,不哭。你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章凌硕移动了下位置,坐到小病人的旁边,他发现,他还是不太会安慰人。
小病人迟疑地一顿,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木然地看着章凌硕。
“什么样的情况才是最坏的情况?”小病人问,用手擦了擦眼泪。
“心里没有爱的时候。”章凌硕回答。
“哦。”小病人哦了一声之后,回答:“我还有。”
“那你很幸运。”
“我叔叔婶婶也说我很幸运,一场车祸,全车的人都不在了,只有我还活着,废了一条腿的活着。”小病人自顾自地说起来。
“所以,你更不需要悲伤。你叫什么名字?”章凌硕问。
“雪染。”跟血染同音。小病人想着,她的血染曾经染红了地上的雪。
“你的名字很好听。你的腿在那场车祸中受伤的?”章凌硕问,这个女孩儿现在不结开她内心的结,迟早会变成她的心结。大难逃生,本该是件幸运的事情,不应该蒙上阴影。
“是。那天我和爸妈……”雪染开始描述,听到一阵脚步声和呼喊声后,转头祈求地看着章凌硕,“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我还不想见他们。”
章凌硕看了看雪染,点头,打开旁边储藏室的门,“我想这里能够让你躲一下。”
“嗯。”雪染费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去。
雪染刚躲进去,走廊的尽头便出现一个焦急的身影,“雪染,雪染,你在哪里?快出来,你急死二叔了!”
“请不要在医院里大声喧哗,打扰其他病人。”某间诊室的助医出来提醒。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注意!”男人点头弯腰,诊室的门重新关上,男人也放轻脚步,小叫地叫唤,往章凌硕的方向走来。
男人是背着光,章凌硕只是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直到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才看清男人的样貌。
“章先生,你也在医院啊?陪老板来看病?”男人热情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
“张老板是自己来看病还是陪家人?”章凌硕笑笑,是张老板。
“唉,我是陪侄女来看腿。一不留神,她就跑了!章先生看到她了吗?就是瘸着腿,十二三岁的女娃。”胜德宾馆的张老板,自动自发地坐到章凌硕身边,搓了搓黝黑干裂的手,神情担忧,但依然阻挡不了他热情的性子。
章凌硕旁边的门轻微地响了一下,还伴有紧张的抽气声。
“我刚到,没看见她。不过刚才有个小病人瘸着腿往三楼走了。”章凌硕回答。
张老板连叹了几声,开口道:“我这侄女命苦,小小年纪就没有父母,现在就我一个亲人。我哥哥嫂子在车祸中过世了,她也在车祸中压伤腿。刚才去诊室拿X光照图,骨头碎裂严重,要恢复很难。这孩子一听这话就跑出来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嫂子……”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回去的。”
“是啊。年纪小小,腿受伤了,来我家还是抢着做家务。我和老伴膝下无子的,疼都来不及,哪还舍得她做?可她就是不听。如果她不爱跳舞,我肯定没这么担心。可这孩子从小就爱跳舞,这腿废了可怎么跳。急得我和老伴整夜睡不着觉。”张老板突然拍了拍脑门,觉得自己太多话了,满脸歉意,“章先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我继续找雪染去了。”
说着,立即起身离开,小声地沿着走廊叫唤。直到张老板转弯上了楼,章凌硕才起身。此时莫回也在护士的陪同下出了抽血室,单手按着另一只手臂。
“手怎么了?”章凌硕紧张地问,对着莫回身边的小护士。
“她的血管不容易找,换了几个地方才抽出来。”小护士解释。
“还需要做其他的检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