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侄子虽十分了得,好在长风人才济济,不会因他一人离开就慌了手脚。兰大姑娘,今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的是,不必感怀。我是老人家,可不是固执的老人家。海侄子在位时的许诺仍作数,好比工造行齐心协力共同制定行规,废除旧制陋弊没,不然今天我就不来了。”常豪坐到主位,派头很大,张开双臂示意大家坐。
一朝天子一朝臣。兰生看马何神情不宁,而田翎的笑还是得意的。马何这人忠得是长风造,从常沫到常海,转换得挺好,大概常豪才上任,还不能把握准心。至于田翎,他虽是常海的妻舅,田氏却是长风造两大长老之一,就算换了造主,长老地位仍稳固,故而不必担心。但今日,长风造内部的天崩地裂不是主题。
等着热菜上桌,常豪就开始议了,“众位请各抒己见。”
除了长风,除了居安,还有造行七八家,但造匠出身的造主其实没几个,所以邀约的时候也包括了造主的得力助手。如兰生带了铁哥木林管宏等经验好手,大桌上多是造匠和拥有众多工人的大工头。
“豪爷,这回聚本是海爷的意思,我等对行规一点意见也没有。”
“就是。海爷一手工造的本事确实没得说,但缺了些造主气概,多少年来长风造的规矩就是工造行的规矩,有什么可商议的。”
“我们唯长风造马首是瞻……”
“就算有人……过了白羊祭。也不用废除。这规矩挺好,不听话的倔驴要入了造行,得惹出多少麻烦,帮他们擦屁股都来不及……”
“咱造行本来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小活咱就不说了,大活一笔就是上万乃至数十万两,如今是粥多僧少赚钱的行当,等什么人都来插一脚,咱喝西北风啊。必须立严规!”
造主们因看轻兰生,也没有自我介绍。七嘴八舌的,兰生分不清谁是谁,可她听出来,这些人都是看长风造脸色而叫的狗。
常豪很满意,看好戏一般问兰生。“兰大姑娘,废除白羊祭是你和常海的赌约,你如今入了行,今后大活自然也有你一份,这入行的新规要严还是松,你认为呢?”
“兰生以为,严己严他。宽己宽他。兰生被长风造要求祭白羊时,兰生无可选择。但在座的各位造主,有几位是通过白羊祭入行的呢?没有吧。为何有些人入行要过白羊祭,有些人就不用?兰生对白羊祭的厌恶就在于此,不是严不严松不松,而是不公平。所谓行规。应该白纸黑字诠释分明,是多数人明白并能够判断统一的条例,而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一造行歪曲泄愤。”
一席话,令人无法反驳。
常豪暗道此女棘手,再装风度。“兰姑娘举个例子说说?”
“比如就入行这一部分,可以明文规定开造行者所领工队的匠人数目,工头的经验年数,造主或东家的资金投入数目,符合以上硬性条件者,可以接试造的活儿,由造行行会进行定期检验,不定期抽检,完工检验,通过者就能申请官府批文。而检验的方法也需明文列出,绝不是检验者随心所欲,拿个锤子当令箭。再比如,入行之后也并非高枕无忧,定年由行会对各造的工程进行抽检,一旦不符合格建筑标准,根据疏忽轻重,给予警告,赔偿,甚至报官府追究刑责,更失去工造资格。所有行规执行决定由行会投票表决,行会会长代表行会宣布执行,行会成员共同监督执行。”这些都算普及的法律常识,再加上兰生有备而来,说得那些没有“常识”的人一愣一愣。
“工造行一直是有行会的,却也需要除旧革新。不看各造自身的规模大小人数众寡名声高低,但凡入行之造主拥有均等的权力,比如,成为行会会长。”兰生终于看到那些小造主们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说到底,谁愿意一直居于人下。
“行会会长每年或每几年进行重选,同一人不能连任两期以上的会长,由工造行所有注册的匠工投票选出。会长可以提出修改行规,但最后决定由行会成员共同作出。在此,我建议,将行会分为上下两级,上级为造主组成,下级为造匠和工头组成,设立不同的权限。越大的决议,越需要人多参与。没有绝对的公正公平,只能做到最大化。”
兰生说完后,整个包间静了良久,几乎所有人都露出惊讶却思索的表情。
常豪一看不对头,以哈哈大笑定住撼动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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