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敖便道:&ldo;方才王姬一味要赶守臣,也是守臣不好,情急之下,失口许是说了些不当之言,以致王姬耿耿于怀,守臣后悔万分……&rdo;息后摇了摇头。周室衰微,当年连自己的宗国被楚吞灭,周王都是无可奈何。至于天下诸侯,更无哪家真正会将周室放在眼里,息后岂能不知?阿玄是她头生长女,她至今记得刚生下她时,那个小小女婴的可怜可爱模样,她爱她到了骨子里,哪怕叫她用生命护她周全也是愿意,只恨周王无能在先,糊涂在后,竟将天灾人祸归于无辜稚女的头上,她得知消息,当机立断,忍痛送她去往自己的母国暂时避难,不想一别竟然十七年之久!这十七年来,犹如心头之ròu被挖走了一块,息后几乎无时不刻思念,如今终于寻她回来了,她正当嫁龄,息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在可以选择的范围之外,让女儿尽量嫁得一个能够依靠终身的男子。倘若说,今晚之前,息后对此还感到犹疑不决的话,那么在见了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的面之后,她已下了决心。她曾有一个异母之妹,亦美貌出众,当年曾嫁入梁国,梁国弱,被留国灭,她便被留国君掠入后宫,不久郁郁寡欢病死。她至今想起,依旧伤感不已。穆国虽是西北边地,但国力日渐雄厚,国运亦蒸蒸日上,这从去年战楚人,数月前收戎狄的两战便可窥之。息后不知穆国日后走向将会如何,但阿玄嫁去做国君夫人,想来不会重蹈自己那个妹妹的覆辙。何况这男子还许诺,此生只她一人。这个穆国国君,行事确实不守礼法,带了乖张之气,但世上又何来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在息后看来,只要他能护女儿一生周全,能做到如庶人那般独妻她一人,便已足够。&ldo;方才你对我言何?&rdo;她问。庚敖一怔,忽醒悟过来,忙道:&ldo;守臣若能求得王姬入穆为君夫人,必遣散后宫,此生独她一人,护她一生周全!&rdo;息后注视着他:&ldo;你此话当真?&rdo;庚敖正色道:&ldo;守臣以宗室之名向天起誓,决不食言!&rdo;息后慢慢吁出一口气,出神了片刻,缓缓道:&ldo;玄方回我身边不久,我亦舍不得将她如此快地嫁了出去,只是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许多。倘她父王要将她择人而嫁,我必助你。&rdo;庚敖恭恭敬敬道:&ldo;多谢王后。守臣必信守承诺,不负王后美意。&rdo;……半夜,阿玄睡不着觉,起身披衣推门而出,坐到了莲池之畔。月悬顶,倒映在池面的月影清冷而幽凉,如这寒夜里的重重寒气。四周静悄悄的。阿玄知道那个男人,他倘若看中了一样东西,只要还有可能弄到手,他想来绝不至于善罢甘休。阿玄只要想到他临走前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笑,便觉心口犹如火烧,炙的她难受无比。她在池畔坐了良久。身下青石浸满了夜的寒意,那寒意侵过数层衣裳,慢慢地沁入了她的肌肤。夜的寒意,让她终于平静下来。活在这一世,嫁人,或是说,觅一个如意郎君,从来不是她的目标。倘若时间倒流,秭国没被穆人所灭,赤葭也依旧是她熟悉的故地,那么极有可能,她就一辈子戴着那只面具,在赤葭做一个继承僰父之事的医女,或是旁人眼中的巫女。日子平淡,但她绝不至于过不下去。只是世事从来不由自己。在庚敖身边,她从来没有选择,在她最后同样被迫违心应下庚敖婚约的时候,她的弟弟王子跃寻了过来,她忽然得知自己是周室王女,生母病重。她再次没得选择,入了王宫,当了旁人眼中地位高贵的王姬。而哪怕她地位再高贵,成为王姬,联姻或许就是她唯一的归宿。这个问题,事实上,从她踏入王宫皋门的&ldo;阿姊。&rdo;身后忽有人唤她。阿玄回头,看见跃站在不远之外。月光将他身影投在脚下,朦朦胧胧的一团,孤寒而清瘦。&ldo;深更了,你怎还未睡?&rdo;跃走来,停于她的面前,阿玄微笑地看着他。&ldo;我睡不着,想寻阿姊说说话,到了,又怕扰阿姊安眠,没想阿姊也未睡。&rdo;跃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