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反问:“这话怎么说?”
“不怎么说。”徐幼微语气柔和,“该知道的事,总要问清楚。”
“风俗如此,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不该遵循么?”徐老夫人现出慈爱的笑容,“到时候,将你姐姐也唤回来,她每次回娘家都要去看你,回来便是满脸的泪。”
徐四小姐明微嫁到了涿州,路途不是很远,但终究是出嫁之人,夫家再迁就,一年也就回一两次娘家。
徐幼微想念一母同胞的姐姐,但这并不能成为答应祖母的理由。她凝望着祖母,语气柔柔地问:“祖母,我是怎么嫁的?我嫁的时候,是怎样的?”
徐老夫人又一次哽住,看着孙女明澈的大眼睛。那眼神是那般单纯,说出的话,怎么专挑她痛处?是有口无心,还是婆婆夫君帮着她有备而来?
徐幼微出嫁的时候,连花轿都上不了,何况其他。但只要想法子完成拜天地的仪式就行,以她病着、体力不支为由,便能阻止女眷进到新房看新娘子。这是必然的。
是以,亲事落定之后,徐老夫人便开始筛选府里的丫鬟:与幼微身量相仿,最要紧是貌美。如此,拜堂之后,便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孟观潮的通房,替她服侍他。选定之后,亲自调教。
徐夫人气得不轻:固然有女儿这种听到孟观潮名字就胆怯的,也有那不顾一切想委身于他的女子。
他要不是洁身自好的性子,何至于到二十三岁才成亲?抛开地位,就凭那堪称勾魂摄魄的俊颜,亦能轻易妻妾成群。说来说去,不过是在等一个他愿意娶的人。
而且,与他拜过天地的女子,如何能不生出妄想?
劝婆婆,得到的总是一番训斥。实在气不过,徐夫人派丫鬟去给孟观潮报信,委婉地告知婆婆的行径,问他是否同意。
孟观潮说,只管让她折腾,我自有安排。
直到四月初十凌晨,孟观潮送一名代替新娘行礼的女子来到徐府。女子出自孟府旁支,是他已然远嫁的堂姐。
他对徐老夫人说,您选的人,我的手下识得,免了,不收,下不为例。交代完,留下全福夫人、几名丫鬟、护卫照应他堂姐,亲自抱着徐幼微上马车,接她到孟府。
徐老夫人一番心血工夫白费,气得第二日险些没法子如常面对宾客。
——这些,徐幼微早已听母亲说过。他找最稳妥的人代替她拜堂的周到,让她动容,而比之他别的付出,只算是微末小事。
见祖母嘴角翕翕说不出话,徐幼微一笑,“自出嫁到如今,哪一样符合常理习俗?既然如此,祖母,我们就有始有终。”
徐老夫人身形微微前倾,神色真挚,“可我只是记挂你,想看着你在跟前,好生照顾几日。”
徐幼微笑得云淡风轻,“婆婆夫君待我极好,否则,今日我也不能坐在这儿与您说话。我的病情,您不了解,说来话长,总之是近期不宜离开孟府。已等了两年,不需争这朝夕。”说着,长睫忽闪一下,“我大姐、二姐、三姐,一向待我很好,您也特别宠爱。我也很想她们,可惜,三个都一样,好几年回不了娘家。”
几年不见的孙女,也没张罗着团聚一番,偏要找由头唤她这同在京城的病秧子回来。再不把她当回事,也不该说这种自己抽自己脸的话。
——徐老夫人品出了徐幼微这些未尽之语,先是有些微的恼羞成怒,随即就眼神复杂地审视。
这哪里是徐家的小五?小五在她膝下那些年,性子沉静柔和,识大体,却也倔强,拧起来,说话都是横着出口。今日这般应付她的方式,前所未见。
难道说,区区数日,便被孟太夫人和那武夫灌足了**汤、换了心肠?
徐幼微懒得再与祖母打太极,起身屈膝行礼,“料想着您也累了,我也已体力不支,该回去了。”
“那怎么成?”徐老夫人立时道,“你若是不舒坦,到宴息室歇息一阵就是。好多话还没与你说,可不能急着走。”
徐幼微自顾自直起身来,退至厅堂居中的位置,笑盈盈的,“祖母,我说了,我还没痊愈呢,不能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徐老夫人瞥一眼她身侧两名丫鬟,“如此说来,你如今是把自身看得比亲人更重了?”
徐幼微看出她的顾忌,问:“您想与我说说这些?”
“自然。”徐老夫人又望向她的两名丫鬟。
徐幼微轻轻一抬手,示意侍书、怡墨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