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亚芝和亚明被调到老太太身边了,所以本来就冷清的缤纷院更显得人烟稀少。现在缤纷院是由梁翎儿身边的大丫鬟亚兰主事。刘娘子身边的丫鬟将二人带到缤纷院就交给亚兰便离开了,亚兰早已得知内院挑了个哑巴丫鬟来伺候梁翎儿,心中觉得刘娘子轻慢了她梁家的人,口中却不好说,只得将气撒在梁翎儿和秋菊身上,语气冷淡的给二人交代了注意事项,又叫来另一名唤环儿的小丫头将二人带到住的地方。
环儿大概十一二岁,有些羞涩,但看行为很见伶俐。她将梁翎儿秋菊二人领到住处,就将缤纷院的各个地方做个了个大概介绍。缤纷院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但是自从梁翎儿昏迷后就没开过火。小厨房只是给梁翎儿熬药、煮汤用。梁翎儿现在基本不进食,也只是用汤药续着命。
缤纷院的一众仆役是由大厨房管膳食,现在红灵和秋菊还有环儿等七八个仆役是去大厨房用膳,若是遇到值守情况,便由另外的人打饭食用。红灵和秋菊的工作就是日夜不离守着梁翎儿,白日里还要给亚兰亚叶打下手,给梁翎儿梳洗换衣。这个工作说起来轻松,但是十分磨人,以前的仆役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没有认真值守。
“我要负责奶奶屋子里的洒扫,所以你们每日能看见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我好了。”环儿说:“你们来了就好了,这个院子这么大了,人一少怪渗人的。”她吐了吐舌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秋菊起身送了她,便回屋长出了一口气,她的心里还在噗通通的狂跳。天啊,这个宅子多么豪华,地上的砖瓦比自家的炕都平整,一路上鸟语花香,连自己住的屋子都放着好看的花瓶瓷器。还有分发的四季衣物,那料子摸起来滑滑的,十分喜人。
梁翎儿看着秋菊喜形于色的样子有点好笑。她和秋菊因为要贴身伺候那个屋子里的“梁翎儿”,所以就住在旁边的抱厦里,住宿条件自然比其他奴仆好上一些。至于分发的四季衣物不过是她以前在府中定下来的普通衣物,淡蓝料子,有些简单的绣花,既有大家华贵气概,又不会喧宾夺主。说起来,当年为了府中奴仆的衣物,梁翎儿同汤家老太太还有了矛盾。
汤家老太太是普通的农户出身,喜好自然是穿红戴绿,梁翎儿给府中奴役制衣时曾询问她的意见。她无非希望奴仆穿得一溜红色,桃红、水红都好,反正要看着喜庆的。梁翎儿当下哭笑不得,又不是去卖笑的地方,哪里能容得府中的丫鬟们穿得妖艳。她当下垮下脸来,对着汤老太太的意见充耳不闻,直接让管事定了淡蓝的料子。
梁翎儿的脸色摆在那儿,汤老太太没有退让,又或者犯了轴,倒是不输阵仗也摆了脸色。两婆媳算是第一次红了脸。后来梁翎儿还是没有照顾汤老太太的情绪,自顾自的定了衣服颜色。她的这番作为被有心人一挑拨,自然成了看不起婆婆,“不孝”的把柄。
梁翎儿回想一下,自己确实没有把汤家老太太这个农户老太太看上眼,也确实“不孝”。她那个时候刚嫁入汤府,成了府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唯我独尊惯了,怎么会管汤家老太太呢?这也是为什么陈红霞进府后,汤家老太太从来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反而时刻惯着陈红霞吧。
梁翎儿在昏迷前夕时刻恨着汤家一家人,现在仔细想想,自己恨他们,也许他们也恨着自己。现在只希望有机会可以重来。。。。。。
“哎,你们就是新来的丫头呀?”门被打开,一个额头梳着刘海,长发披肩的少女站在门口。她有着瓜子脸,嘴唇有些丰满,鼻子小巧,笑起来有些娇憨,如今披着头发,穿着一身绿色春衣,雅致中带着些风情。梁翎儿仔细一瞧,竟是亚叶。
秋菊没见过亚叶,只知道府中女仆的衣服都是淡蓝色,见这人穿得如此花俏,便有些胆怯,诺诺的说:“回主子话,我们就是新来的,我叫秋菊,她叫红灵。”听人叫主子,亚叶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才有趣。”秋菊被她笑得有些难堪,也跟着赔笑。
亚叶笑够了这才纠正:“我叫亚叶,是奶奶屋子里的陪嫁大丫鬟,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秋菊像是得了大的恩德,连忙喊着姐姐,又是倒水又是看座。亚叶十分享受秋菊的殷勤,见梁翎儿不动,她便大声斥笑一声:“哑巴也能进缤纷院。”
“姐姐可别生气,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手脚还是很勤快。以后还得请姐姐多多照顾。”秋菊虽然平常老爱埋汰红灵,这个时候倒是站了出来为她说话。那亚叶不置可否,摆了半天谱,看两个丫头也没有什么趣,便回转走了,走之前倒是打发了秋菊一对薄银子耳环。
“哎,可惜跟我一起的不是东梅,东梅比你讨人喜欢多了,要是东梅肯定也能得到打赏。”秋菊一边欣赏那对耳环一边念念叨叨,她还在为东梅惋惜。梁翎儿此刻却没有心情理她,她此刻心中全部想的是亚叶的反常行为,亚叶今天的穿着打扮都不是仆役应该穿得,虽然她身边的大丫鬟比起普通奴仆身份要高一些,但奴仆始终是奴仆,旁人哪里会像她这样行事。倒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看来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渐渐露出马脚了。
梁翎儿的屋子跟她上次偷偷溜进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自己的身体还躺在黑沉沉的大床上,屋子里干干净净,冷冷清清,装饰得再华贵,也像是个装满了陪葬品的巨大棺材。梁翎儿自己值夜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环儿说这个屋子看起来渗人。即使是她自己,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都觉得害怕。
床上的人影比上次看起来更加消瘦了,皮肤开始露出一丝丝青色的气息,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闻起来有些酸臭的气味。看样子是丫鬟们疏于照顾造成的。梁翎儿怜惜的摸摸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些难受。她记得她娘亲刚去世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到城外的佛乐寺求签,希望娘亲可以活过来。因为是偷跑出去的,独自上路的她在路上不小心从一个高崖滚到了半山,虽然后来被一个少年救了。但是痛哭回家的她没有得到任何怜惜,梁老爷的冷漠、梁家老太太的责难,奴仆的不经意都让她的心变得冰冷。那个时候的梁翎儿偷偷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因为能感受到自己的痛得永远都只有自己。
想起前尘往事,梁翎儿就心痛,索性不去想不去碰触。她一向如此,这样才会坚强。
因为已经是夜半,管小厨房的旺嫂已经睡下了,炉灶里的火用灰埋着,梁翎儿将火又生了起来烧水。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但是也不想看“她”脏兮兮的躺在那里。与其责怪那些惫懒的丫鬟,还不如自己手脚勤快些。
在等火烧开的间歇,梁翎儿又环视了小厨房一圈。这个厨房和她以前见到的相似。食蔬不多,只是多了很多药材,梁翎儿上前查看了一番,不过是常见的补气补血的,唯独有两样细长的茎叶埋在药材堆里,是她以前没有见过得。梁翎儿悄悄捏起两枚放在荷包里,等到有机会再出府寻人看下好了。
昏迷的人是最沉重的,梁翎儿费了吃奶的劲儿才将“自己的身体”擦洗了一遍,还换了一身贴身衣物。在收拾的时候她还发现比起上次她来偷拿银票,自己很多的首饰和衣物都被锁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是被谁锁起来的。
想不通的事情暂且放下,毕竟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观察周围的人。将脏衣服洗完又收拾好,梁翎儿坐在床边给“自己”梳着头发,因为躺了太长时间,“自己”的头发早已结成一块儿,梳着十分吃力。本来是十分枯燥的工作,梁翎儿却很温柔很耐心,毕竟她是在对自己好,只有对自己好才不会吃亏,才不会被利用。。。。。。
“你是谁?!”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将梁翎儿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汤实一身月白便装站在他面前,正在皱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