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辆破旧漏风的牛车自东城门缓缓而出,驾车的是个年轻小厮,身穿青衣,车后躺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布衣老汉,腰间挂了一个包浆发亮的酒葫芦。
“苏堪,此次离京,不知何时而归……”布衣老汉取下腰间酒葫芦,小嘬了一口。
在前头架牛车的年轻小厮叫苏堪,年幼时便在老者足下伺候,经历过主人家科举高中,家中高朋满座,主人一醉千解生,官拜儒学大祭酒,门下学生如桃李一般花开遍地。
可临到老,一番醉言,被贬出京,削了官职。
这一生酣畅淋漓!
这一生如梦中浮花!
这一生不可谓不精彩!
“先生,京中险恶万分,还是早日回横渠老家的为好。”苏堪在前驾车,回应道。
老者已然醉了,开始说起胡话。
被皇帝一纸贬出京城,这辈子再想踏入京城繁华之地,可谓是水中捞月。
“也好,世人不听老夫劝,回过头来悔自迟,关老夫鸟事!”
老者再嘬了一口酒葫芦中的断玉烧,柳街巷的粮食酒口感辛辣,后劲大,对想醉酒的酒徒来说再好不过。
每每心情郁闷,无法排解之时,老者总喜欢嘬两口断玉烧,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牛车出城,昔日这位国子监大祭酒一朝沦为白衣,以后怕是生活都没个着落。
“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稚嫩女童声悠悠传来。
老者躺在牛车上,半耷拉着眼睛,耳边回响稚童一遍遍的朗诵声。
只觉这读书声朗朗上耳,似悠扬的琴声沁人心脾。
老者竖起耳边继续听。
“苟不教,性乃迁……”
老者干脆坐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临到近处,他看见了一处矮坡下,有个朝天辫的小女童,脚边还有觅食的几只红掌鸭子。
这女童手里拿了一卷册子,正闭上眼睛,大声背诵。
“苏堪,停车。”老者叫小厮停下牛车。
苏堪不明,但老者已经手脚麻利地跳下马车,把酒葫芦重新挂在了腰间,像一个奇怪的老爷爷走向女童。
“小稚童,可否将你手中的册子与老夫一观。”
二丫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睁开眼睛,也停止背诵,方才小虎哥哥去找鸭子去了,叫自己一人在此地用心背诵,却不想平日里这里少有人来往,此刻就多了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红面长胡子,很饥渴的样子。
“不给,先生时常教导我们不要随便与陌生人交流。”二丫站起来,拿起竹竿就准备赶几只鸭子回书院。
“欸,等等……”老者从怀中掏出几颗花生递了上去。
二丫踟蹰,可最终还是摇头:“先生还说,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因为他们可能是人贩子。”
人贩子?
老者头顶冒出来一串问号。
话说我国子监大祭酒,多少人都请不到的大儒,如今却被一个小童接连拒绝两次!
气煞我也!
老者骨子里的执拗不肯认输,回身背对二丫整了整凌乱的衣裳,还捋了捋胡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