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滚得远远地,青天白日的撞上煞神了!”
孝逸立足不稳,扑通一声被他推翻在地,那壶酒又洒了一半。只是不敢分辩,抱着那壶酒,连滚带爬地挨到城根下,细细的小口品尝……
那小贩见他没事,嘟嘟囔囔地推起小车就走。口中恨恨骂道:
“穷掉底儿了还不忘喝酒,喝喝喝,可不喝死了你!”
孝逸甜嘴抹舌的喝光了那半壶酒,身上渐渐有些热乎气。只怕野狗来袭,将那棍子倚在胸前,眯着眼凝望着城墙上头南归的大雁。那大雁离了群,孤身一个在青砖上头盘旋,呱呱呱的声声凄厉,喃喃自语道:
“又一个春天来了,孝逸已然见过二十二个春天,也该知足了……”
眼皮渐渐打架。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睡去。
洛阳城的皇宫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皇帝怒气冲冲的来回转悠,
“快让昌宗那个贱人来见朕,谁让他把孝逸赶到长街上去的?”
武家兄弟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安慰道:
“皇上息怒,不是要找同谋吗?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谁上来救他走,正好一网打尽。六郎已经带着御林军在左近埋伏着呢!”
皇上劈手将案上所有奏折打翻在地,怒道:
“你们只想着结案,他再怎么也是皇家的人,死也要死在后宫里,这般任由贱民戏耍作践,朕的脸面何存?”
又急道:
“狄仁杰在哪里?这个时候他倒跑得远远的——”
内监忙去了半晌,跑回来道:
“南衙已经散班多时,奴才们遍寻狄相不见,如今可要赶往狮子街相府传了他来?”
“一群废杀才,还问什么,速速传来!”
忽见窗外纷纷扬扬下起清雪来,天际昏暗无光,没有一颗星斗,忍不住推开窗棂奇道:
“洛阳几年不曾落雪,今日却是小阳春最后一场雪,也被他赶上,难道这孩子竟是被冤枉的?”
被冷风一吹,突突的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暗道:
“只不知他身上穿了几件袍子,可有什么果腹?平日被霸王似的娇着,此时可不怨煞了朕?可恨狄仁杰这些人,见朕恼了孝逸,竟无一人来替他说清!”
见清儿急急的过来,含泪在旁边候着,便骂道:
“我不去看他,怎么你也当仇人似的不理他?枉他待你的那份情了!”
说得清儿眼泪簌簌的落下,只不敢回嘴。天及更鼓,两名内监急急地跑回来。皇帝忙问:
“昌宗呢?狄相呢?怎么一个不见!”
“回皇上,莲花郎君送回来一枚玉佩,说是被孝逸小爷当了换酒喝。公子怕玉佩流落了,现赎了回来。”
“狄相听说皇上见召,来不及觐见,已然直奔朱雀门了……”
皇帝接过,正是那块龙凤玉佩,这玉佩从博州开始,一直被他贴肉放了,不管他被押到了断头台上,还是被打入冷宫、逃亡到扬州,哪怕是被射落扬子江中,都从未遗失过。皇帝因了孝逸这份情,心中不知感念了多久。哪知今日他终于用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换了一壶薄酒喝,不是已经彻底伤透了心,便是人已到了绝境。又或者根本就是在跟自己示威诀别。摩挲着这块玉佩,不由得百感交集。倚在龙椅上,一语不发……
孝逸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孱弱的身子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只是抱紧了那根木棍,半卧在城墙下。任凭雪花飞转,在袍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那软帽只在风中半遮半盖着一张脸。空空的酒壶早已撇在脚边。却挣扎着不肯睡去,他知道倘若真的睡熟了,在这样寒冷的城墙根下,只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