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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山的历史很精彩,也很传奇。
早在三百年前,中原十六国纷争不断之时,这里就是众国的不争之地。说它不争,倒不是不想争,而是不敢争。因为山里面住着一群山贼,武功卓绝,智慧超群,再加上地利的缘故,以及众国相互为敌的局势,所以无论哪一国发兵去争,最终都会失败而归。
后来,这群山贼下了山,建立了一个组织,就是“十三众”。
再后来,他们统一了十六国,又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就是大楚。
不错,他们正是最初的萧氏和十二家卫。
不过,这是一个秘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琅琊山易守难攻,进山只有一条路,而且还是在悬崖边上。这条路本来就凶险,再加上连日来的风雪不断,就更加凶险了。山脚下,只见一辆马车,在风雪中艰难而行,实在行不动了,便停下来,换乘由七八条大狗拉的雪橇,继续前行。
雪橇上,坐着两个老人,正是齐国的丞相卫思辅和枢密院的卫国公。
他们的头发、眉毛和胡须很快就覆盖了一层白雪,甚至还结上了一层冰碴,卫思辅给卫国公又披上一件貂皮大衣,来遮挡风雪和寒冷,道:“父亲,有您的亲笔书信就可以了,何必又要亲自走一趟呢,您老人家的身体,可吃不消啊。”
卫国公已有八十多岁的高龄,缩着身体,咳嗽了两声,道:“这或许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就当是对他们母子当年的补偿吧。”
卫思辅道:“父亲,卫家之所以能有如此盛况,都是因为受您的荫庇啊。再说,他们母子当年受得委屈,说到底,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卫国公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我们亏欠了她。”
几条大狗拉着雪橇迎着风雪在盘山路上蜿蜒而行,大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进了山。他们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远远望去,只见虎狼军正在训练,有的赤裸上身,有的重甲加身,或单兵作战,或三五成队,或排兵布阵……不愧是虎狼之军,如狼似虎,非常勇猛。
正看得入神,几个哨兵就围了上来,喝道:“是什么人?”
卫思辅稳住声音中的颤抖,道:“虎狼军统领孟奔接旨。”
哨兵一见这架势,知道是宫中来人,便不再多问,直接把他们请到了营帐里。孟奔神色漠然,不冷不热,不惊不喜,双手一拱,就算是行了礼,道:“见过卫国公,卫丞相。”
卫思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搀扶卫国公坐下。虽然他们已经进了营帐,但是仍感觉不到有多暖和,四周环视了一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问道:“孟将军,这几日风雪不断,寒冷无比,你帐中为什么不生火啊?”
“这是虎狼军的传统,为了锻炼军中士兵的意志。”孟奔稍作停顿,又道:“不过,两位大人并不是我军中的士兵,倒可以不用遵守,我这就命人从厨房里拿个火盆过来。”
“不必了。”卫思辅阻止道:“既然来到了军中,那自然就该遵守军中的规矩,不然又怎能军令如山。”他不在乎孟奔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在乎是传统还是刁难,他只是有些担心年迈的父亲,道:“孟将军,你们军中的士兵不会连热水都不喝吧。”
孟奔明白了他的意思,命人端来两杯热水。
卫思辅自己没有用,全都递给了卫国公,一杯喝,一杯放在怀中取暖。
“两位大人亲自前来,又是冒着风雪入山,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差遣?”孟奔道。
“不是差遣,而是生死存亡的国变。”卫思辅边说边拿出太子监国的信物,道:“武王云闯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到时候,还需要孟将军带领虎狼军护国。”
“卫丞相此言太过诛心了吧。”孟奔的态度很平淡,甚至还有些冷漠,接着说道:“如果武王真的要谋反,那只有意图和决心是远远不够的,他一定还要有兵马才行。可是他的兵马都在边境的兵营里,根本就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调过来。”
“孟将军说得不错。云闯要想谋反,那就一定要有兵马。所以,他会来琅琊山调。”
“你什么意思?”
“孟将军,事到如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无论是太子,还是武王,都需要你的虎狼军。”
“哼!需要我的时候就来找我,那你们可知道,我需要什么?”
“当然知道。不过,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然就是大逆不道了。”卫思辅沉思着,望着他,认真道:“你需要的,一个是让活人死,一个是让死人活。”
“活着的人能死,但死了的人又怎么能活?”孟奔不解道。
“先洗冤,再正名,这样就算死了,也能活在人们的心中。”卫思辅道。
“关于我需要的,太子能给,武王也能给,那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们?”孟奔问。
“一个是平乱的大功,一个是谋反的大罪,对你来说,应该很好选择。”卫思辅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道:“宣亲王所受谋反之冤,要想洗净冤屈,千古流芳,若是以同样谋反的手段,那岂不是掩耳盗铃?有多少人会信服呢?”
孟奔听着,沉默了好久,开口道:“卫丞相,我会慎重考虑的。”
自始至终,卫国公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这时,只听“咣”地一声,他搂在怀中取暖的杯子掉到了地上,水湿了身前的衣服。卫思辅怕烫到他,连忙伸手去擦。可是只擦了两下,就发现,这水再也烫不到他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卫思辅强忍悲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父亲……”
孟奔愣在当场,有些措手不及,道:“卫丞相,请节哀。”